姜钰雪從他懷裡離開,溫熱的氣息被周身的涼風侵退,吹得她渾身發涼。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害怕、煩躁、難過雜糅在心口,令她不知所措。
見裴斂要離開,姜钰雪下意識抓住他的袖擺,脫口而出:“殿下可以留下來嗎?”
裴斂腳下一頓,背對着她問道:“為何?”
……為何?
姜钰雪抓着袖擺的手一緊,陷入了沉默。
為何?
因為她害怕,不想自己呆着。
可是她腦子又很煩很亂,不想同人說話。
但她又實在難過,想要找人傾訴。
矛盾複雜的情緒一下子堵在她的心口,讓她靜不下來。
然而,這些對他來說好像都不能成為理由。
白色的袖擺從手心抽出,姜钰雪無助地低下頭,微張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你換吧。”裴斂忽然說道。
姜钰雪聞聲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裴斂解開頭上的發帶,長長的發帶繞過他的雙眼,将他的視線遮擋住。
他仍舊維持着背對着姜钰雪的姿勢,将發帶系了個結,站在原地淡然道:“好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好像隻是平日裡再正常不過的話語,落在此時的姜钰雪耳中卻如安神藥一般。
“謝、謝謝殿下……”
姜钰雪緩了緩神,将附近環視一圈确認再無他人後,把上衣的系帶解開。
屋裡很黑,周圍沒有人,一片黑暗中,隻有衣物摩擦時發出的窸窣聲響。
裴斂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身後窸窣的聲響流入耳中,腦海中習慣性地去分辨黑暗中聲音響起的原由。
身後的氣息聲随着動作忽輕忽重,窸窣的聲響也越來越頻繁。先是脫下了最外面的褙子,接着是旋裙落地,再然後……
忽的,他的手背上滑過一片順滑的布料,帶着一陣說不出的香氣繞向了他的鼻尖。
那味道像是雪白的栀子花,又混合了柑橘的清甜,與方才滑過手背上溫熱柔軟的感覺一緻……
“對、對不起……!”
姜钰雪在他身後蹲下,慌忙地道了個歉:“衣服沒拿好,掉了……”
“我自己撿……我自己撿……”
姜钰雪捂着身前,狼狽地彎腰前行,在黑暗中尋找方才掉在地上的衣服,頭上的發髻不覺間擦過了對方的袖擺。
她越往前走,光線就越暗,終于在一個圓桌底下發現了那件衣服,興沖沖拿起來直起身。
“有了!……啊!”
“怎麼了?”裴斂聽見動靜,循聲問道。
姜钰雪摸了摸被撞疼的頭頂,皺着張生疼的小臉回道:“沒、沒事,我撞到桌子了而已。”
她說着,回身一望,竟是對上了裴斂的“視線”。
發帶蓋在他的雙眸之上,将他的視野遮擋住。但那張臉卻是精準地朝向她,仿佛真的看得見一般。
姜钰雪的臉驟然燒得通紅,忙用衣服遮住自己,匆匆跑回他的身後,忙手忙腳地穿起來,時不時偷偷看一眼那道背影。
他他他他剛才應該……應該看不見的吧……?
心跳聲大得在她腦中震顫,手也緊張得有些發抖。
她怎麼會這麼大膽……?!竟然就這麼光溜溜地和他共處一室!
甚至……甚至還是她自己求他留下來的……
這實在是太……!
姜钰雪飛快地穿好衣服,咳了兩聲,佯裝鎮定:“殿下,我換好了。”
裴斂聞聲取下發帶,緩緩睜開眼,一對水潤的雙眸映入眼簾。
“殿下,”姜钰雪站在他跟前擡頭看向他,想起自己方才的離譜請求,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
裴斂擡手将發帶系回去,淺淺應了聲“嗯”。
窗外浮雲散開,皎潔的月華傾瀉而下。姜钰雪捕捉到他袖上的劃痕,關切道:“殿下,你的手……沒事吧?”
裴斂撩開袖擺,露出一小節手臂。寬袍之下,手臂的線條緊實流暢,凸起的青筋上有一道已經結了痂的劃痕,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顯得格外紮眼。
他隻是看了眼,又将袖擺拉了回去,回道:“無事。”
姜钰雪想起那時的情景,心裡還有些後怕,不免内疚。
她不明白劉若汐為何會誤會她,甚至到了這般失去理智的地步,分明之前頂多就是說道她兩句而已。
是因為她今日做了什麼事讓她不高興了嗎?
“早知道今日便不來了……”
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姜钰雪低着頭,不覺間将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裴斂看着她蹙起的眉頭,沒有回應她,徑直走出了門:“走吧。”
兩人一路沒有說話,姜钰雪跟在他的身後,走到庭院時遠遠便見到劉遠和劉若汐被好幾個侍衛押送走。
姜钰雪有些恍惚,白日裡還風光無限的劉府,一夜間卻成了這幅光景。
“侍禦史劉遠有非法受賄之嫌。”裴斂開口道。
姜钰雪聞聲看向身側,不知何時自己竟走得與他一般快,擡頭看他繼續道。
“劉府本也不清白,本性如此罷了。”
他偏頭看了姜钰雪一眼,接着徑直走到了前頭。
“回府吧。”
-
劉府被查的消息傳得很快。
此類案件本應是禦史台的人來管,但由于劉遠其女對端王世子不敬之行,最終被交予端王府的人全權調查。
姜甫得知那日姜钰雪在場後,心裡擔憂她的情況,回去便請了人往端王府送了些厚禮,又讓去送禮的下人給門仆塞了點銀子,打聽打聽自家女兒的情況。
“小姐。”
新月拿着姜府專門給姜钰雪帶的東西回來,一進門便見自家主子苦着張小臉趴在圓桌上。
“小姐這是怎麼了?”
新月放下手裡的東西,歪着腦袋去探她的表情。
“沒有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