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又擡眉瞪了兩眼旁邊的小太監,道:“去,快按陛下的意思,給燕将軍上今年最新最好的茶來!”
燕渠平靜地看着這對主仆表演,當然,最後也不忘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感動神色,拱手道:“多謝陛下。”
青年天子擺了擺手道:“以将軍之功,便是朕給你端茶也是使得的。”
燕渠自是連稱不敢,他眉梢微動,趁着這個氣氛,忽然又道:“臣聽聞……長公主殿下,被太後罰在府中禁足?”
趙景昂的神色尴尬一瞬,既而道:“朕的皇姐性子急躁,有時候脾氣上來,也不是針對誰。将軍莫要見怪。”
來之前,燕渠便思忖過了,此刻也就将那日茶樓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又道:“長公主至情至性,未有冒犯。若太後是因臣之故,才責罰于長公主,那臣實在是惶恐難安。”
趙景昂歎了口氣,道:“太後也是為着她好,想要收一收她的脾氣。朕去勸過了,不過太後的意思如此,朕也無法違拗。”
說到這兒,趙景昂不免又提起了賜婚的事情:“燕将軍一表人才,又立有不世之奇功,長公主不過一時想到了死胡同裡,給她些時間,她會想通的。”
整段話,沒給他一點拒絕的機會。
看來這根紅線,皇帝是非牽不可了。
燕渠站起道:“不管如何說,長公主此番想來委屈,都與臣離不開關系。不知臣可否請求,去公主府探望一二?”
見面三分情,趙景昂哪有不同意的?他立馬答應了:“好、好,自然可以。戴奇,你一會兒随燕卿,去長公主府一趟。”
——
“長公主……”
碧瑛捧着一碗蓮子羹,小心翼翼地端到床邊,輕聲哄道:“殿下多少用些吧,一整日水米不進,身子要餓壞了。”
昨晚從壽康宮回來,趙明臻就把自己往房間裡一關,随即就是大哭一場,誰也不見。
一天一夜過去了,碧瑛實在是擔心得緊,才大着膽子來找她。
精工細作的檀木雕花大床上,此刻一片狼藉,淚崩的長公主把自己蒙在了被子裡,繡鞋就蹬在床尾,原本漂亮的枕巾也糊成了一團,一看就是鼻涕眼淚一大把。
聽到碧瑛的聲音,趙明臻終于從被子裡探出半個腦袋來,露出一雙腫如核桃的眼睛。
這會兒,她倒是已經不哭了,可是一看到碧瑛,眼睛就又耷拉了下去。
碧瑛忙擱了碗,伸手去摟她,“殿下,殿下……太後娘娘那都是氣話,您别哭了,哭得奴婢好心疼……”
趙明臻抽了抽鼻子,蹭着碧瑛的手臂坐起來,然後便問她:“你說,母後她……們,為什麼非要本宮,去嫁那什麼燕渠。”
不待碧瑛回答,她就用嗡嗡的鼻音哼了一聲,自顧自道:“就是嫌我礙事了,哼,我一直就知道,母後心裡,隻有景昂。”
碧瑛比趙明臻虛長幾歲,侍奉她多年。雖說情同姐妹不至于,但看到平常那般驕橫的女郎哭成現在這樣,碧瑛還是心頭發酸,忍不住安慰道:“殿下,你先别想了,起來吃口東西,好不好?奴婢吩咐廚房剛煨好的蓮子羹,可清甜了。”
趙明臻本想拒絕,可是腹内确實空空如也,蓮子的清香萦繞在鼻尖,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起來了。
像是怕她反悔似的,碧瑛連忙扶她在床邊坐好,又端了碗來。
見碧瑛還想動手喂她,趙明臻終于沒忍住,破涕為笑道:“多大人了,本宮還要你喂飯不成?”
她的發髻早就散開了,此時鴉色的長發鋪了滿背,愈發顯得她的身影弱質纖纖,配上泛紅的眼尾和微微幹裂的唇,讓人不由得升起一股濃重的保護欲。
趙明臻垂着眼,一勺一勺舀着蓮子羹慢慢吃着。
能吃進去東西了,說明心情總歸是好了些。碧瑛稍稍放下心來,剛打算再說些寬心的話,門外,忽然有敲門聲傳來。
趙明臻還沒反應,碧瑛先站了起來,皺着眉走到門邊道:“殿下正在休息,誰這麼大膽,前來驚擾?”
碧瑛清楚長公主有多要面子,不會希望其他人看到她現在這副樣子。
其實昨日在壽康宮,徐太後也隻是申斥了幾句,指頭都沒動她一根的,她卻受到了那麼大的刺激,無非就是當時在場的宮人太多了,覺得丢臉。
門口通傳的婢女怯怯回報道:“奴婢、奴婢隻是來通傳的,前院來人了,說是來拜訪長公主殿下的。”
碧瑛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趙明臻,又問這婢女道:“是誰這麼沒有眼力見?不知道公主府如今閉門謝客嗎?”
“是……是輔國大将軍前來拜詣……”
傳話的婢女話音未落,房内便傳來砰的一聲。
碧瑛也被吓了一跳,一轉頭,便見趙明臻從床邊站了起來。
她連鞋都未穿,就這麼隻着足衣,走過了才被她砸碎的一地瓷片,聲音恨恨。
“他來做什麼?來看本宮的笑話嗎?”
如果說在紫宸殿那時的擦肩而過,趙明臻還并不讨厭燕渠,然而現在、此時此刻,她幾乎恨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