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不意外趙明臻夾槍帶棒的态度。
事實上,她現在的态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好一點。
畢竟在她眼裡,她大概就是導緻她被罰禁足的元兇。
所以,燕渠不以為忤,隻開門見山地道:“臣今日前來,是來給長公主賠罪的。”
他很清楚,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徐太後對長公主的叱責,确實是為了表明一個安撫功臣的态度。
也就是,做給他看的。
所以,這聲賠罪說得并不違心,也不帶任何讨好的意味。
聞言,趙明臻總算掀起了眼簾,露出了一點訝異的神情。
燕渠道:“有的事情,殿下沒得選,臣亦是無從選擇。”
聽到這兒,趙明臻忽然就垂着眼笑了,半晌都沒說話。
若是有熟悉她的人在場,會知道,這是她的耐心即将耗盡時的表情。
但燕渠顯然不知,見狀,他還以為是趙明臻的态度有了松動,略帶試探地道:“長公主此時,仍舊在想賜婚的事情嗎?”
趙明臻的唇角溢出一聲嘲諷的笑,随即道:“當然。這是本宮的終身大事,做不到如燕将軍這般灑脫。”
她的态度剛硬,燕渠醞釀片刻,才繼續道:“陛下賜婚,有他的考量,恐不是兒女私情可以左右。”
這句話的态度極好,若是細細品來,甚至還有一絲諄諄教導的意味。
趙明臻的脾氣終于再忍不住,她擡起眼簾,一雙眸子直戳戳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她的眼眶微紅,燕渠見狀一怔,原本要繼續說下去的話,突然就咽下去了。
他對女人的妝容打扮并不敏感,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長公主嚴妝之下,大概有一雙哭過的眼睛。
……好像,他來得确實不是時候。
他以為趙明臻終于要發作了,熟料她卻隻是冷笑一聲,既而道:
“多少人都盯着北境的兵權,盯着你那把輔國大将軍的交椅。你還沒有抵達京城,參你殺降殘忍、擁兵自重的奏折,就已經堆滿了禦案。”
“這個時候,皇帝卻按下這些折子不表,反倒降下為你我賜婚的旨意,其中回護的意味,想必你最清楚。”
朝堂之上,從不是鐵闆一張,即使是皇帝,也要有諸多權衡與考量。
聽她口齒伶俐、條分縷析地說來,燕渠原本平靜的臉上愕然一瞬。
驚訝之餘,隻稍微一想,他又不覺得奇怪了。
皇帝登基之後,便以雷霆手段,整頓先帝衰年時荒廢的朝綱,誰也不敢小觑這位年輕的新君。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又怎麼可能真是個隻知享樂的泛泛之輩?
趙明臻的話說得直白,燕渠索性也直截了當地道:“長公主慧眼如炬。賜婚若成,于臣而言,确實是極大的助力。”
他頓了頓,繼續道:“燕某并非貪權好功之人,隻是外敵初定,手中的權柄若被其他全然不懂、隻想鍍金的人拿去,于戰局初定的北境而言……不是什麼好事。”
倒不是燕渠小瞧了朝堂上的其他人——當時皇帝一路破格提拔沒有絲毫家世的他,其實已經算是一場豪賭,但凡還有其他可用之人,皇帝又何必如此?
趙明臻閉了閉眼,再睜眼看向燕渠時,本該明亮多彩的眼眸,此刻已經升上了一股濃重的疲倦。
“是,你和趙景昂都是對的,隻有本宮在任性妄為,可以嗎?”
這兩個男人,一個把親姐姐當成可以加注的籌碼,一個把娶她當成權宜之計。她現在已是厭惡至極。
燕渠沉默一瞬,隻道:“長公主息怒,臣并無此意。”
趙明臻唇角嘲諷的笑意猶在:“你來這一趟,不就是以為我不懂這些,想要規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