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明臻的聲音。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韓簡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朝着趙明臻的方向嗫嚅了一聲:“長公主……”
燕渠亦是轉身,緊接着,便見趙明臻騎在她那匹過分漂亮的白馬上,施施然朝他們靠近。
而為她牽馬的,那位寡言的、忠誠的校尉則開口道:“屬下以為,殿下的話有失偏頗。”
長公主府的人,居然就敢這麼直接地反駁她?
衆人一愕,然而趙明臻卻沒有生氣,反倒饒有興味地看向越铮,問道:“此話怎講?”
越铮道:“屬下認為,如這般搬弄是非、指桑罵槐的,不配稱作男人。”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了。
韓簡身邊的一個同伴,拿胳膊肘拐了他好幾下,韓簡才終于如夢初醒般,急忙下馬,朝趙明臻欠身道:“參見殿下——不知長公主在此,竟言語失狀擾了殿下清聽,是我等之過。”
剩下的幾個衙内也紛紛下馬,朝趙明臻低了頭。
除卻身份高貴以外,這位長公主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睚眦必報。
如他們這般依仗家世狐假虎威的人,最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趙明臻跨在馬上,微微昂起下巴,端的是十分嚣張:“和本宮道歉做什麼?”
她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在了燕渠身上。
此時此刻,這片圍場,也隻有她和燕渠還安然騎在馬上。
韓簡等人想裝作沒領會趙明臻的意思,可長公主開了尊口,他們終究不敢違逆,一個個臊眉耷眼地轉過身去,朝燕渠低了頭。
盡管嘴都張不開,但勉強也是朝燕渠賠了不是。
趙明臻一邊慢悠悠地驅馬向前,一邊沉聲道:“好了,今日算放過你們了。下一回,可别再讓本宮聽見,你們中有誰敢诋毀燕将軍,诋毀我大梁的功臣。”
浸染在天家權勢裡的她,沉下聲音說話時極有上位者的倨傲,讓人生不出一點冒犯的膽子。
這些二世祖們自是稱是,見長公主沒話要說了,趕忙騎上馬,一溜煙兒地跑了。
唯獨那韓簡,走時似乎還戀戀不舍地多看了趙明臻的背影兩眼。
自始至終,燕渠的表情都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隻在看到趙明臻似乎不打算離開,還朝他這兒驅馬過來的時候,挑了挑眉。
“燕将軍倒是悠閑。”
趙明臻利落地翻身下馬,曳金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顯得十分流光溢彩。
“……不知可有心情,陪本宮在這山林間散散心?”
她動作幹脆,像是早有預謀,燕渠收回微微晃動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長腿一跨,也從馬鞍上下來了。
“長公主相邀,臣莫敢不從。”
雖說時下民風還算開放,但未婚男女單獨出行,卻還是有些避諱。越铮見趙明臻要走,忍不住道:“殿下——”
趙明臻側過頭,朝他和公主府的其他侍從示意道:“牽好我和燕将軍的馬,在這兒等着。”
說罷,她朝燕渠比出一副邀請的架勢,随即道:“請吧,燕将軍。”
燕渠卻是回頭,看了一眼公主府的人,才跟上她的腳步,邁步向前道:“長公主果然說一不二。”
再是皇家圍場,也是有野物存在的,況且前面就是山林,硬說起來還是有些危險。
按常理說,這些侍衛該以她的安全為要,怎麼都會再勸阻她一番。結果趙明臻一擡手一發話,他們就都噤若寒蟬,立在原地等候了。
趙明臻不以為意地道:“本宮的人,當然該聽本宮的話。”
仲秋時節,山林間已有不少枯枝敗葉,她的裙擺拂過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
裙裾牽絆,她走得有些慢,燕渠也放慢了腳步,保持着并肩、卻又不遠不近的距離。
“賜婚不成,那臣與長公主……”燕渠頓了頓,才繼續道:“便是毫無瓜葛。今日殿下,又為何要出言維護?”
若是婚事已經敲定,他是這位長公主殿下的驸馬又或者鐵闆釘釘的準驸馬,那他相信,她碰到剛才這出戲,是一定會教訓那群人的。
畢竟……
燕渠在心裡哂笑一聲。
畢竟,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他确實出身卑賤,但是旁人若再提起此事,打的就是長公主的臉面了。
可問題在于……
皇帝和太後的态度,近日實在是有些模糊,而趙明臻顯然,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的。
按理說,她更應該在此時,與他劃清界限才對。
趙明臻卻沒回答。
良久,直到他們走到了更安靜的遠處,她才終于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