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昂一愣:“你的意思是……想要一道,和離的旨意?”
話已出口,趙明臻的内心反倒安定了許多,她大大方方地上前兩步,道:“對,我隻是答應了成婚,又沒有答應過一輩子。”
且不論什麼政治什麼人心,就一點,燕渠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她目前和他寥寥幾面接觸下來,也隻覺得他是一個姑且可以合作的夥伴。
但若要進入婚姻——即使隻是表面夫妻,萬一他在生活中,有什麼她完全無法忍受的地方呢?那她絕對是連面子上都不會演了,直接和他一刀兩斷。
燕渠的赫赫戰功,那可真的都是人頭堆出來的。她可聽聞過,不少久在行伍中的人,都會有些用來發洩的怪癖,用來蓋過殺戮本身帶來的影響。
趙景昂細細打量着趙明臻的神色,試圖從中找到玩笑的痕迹。
“阿姐。”他又喚了一聲,極為認真地道:“你永遠都是我的阿姐。”
他開玩笑般道:“阿姐難道還信不過朕嗎?我不會因為燕渠有功,而偏袒于他。不管發生了什麼,朕都會做你的靠山。”
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她的嘴角往上。這幾句“阿姐”聽得趙明臻想笑,卻生生忍住了。
她把唇抿得很薄,好一會兒才道:“你既說會做我的靠山,就給阿姐留一條退路吧。”
趙景昂亦抿了抿唇,良久,終于還是輕聲道:“好。”
若是殿中還有旁人在,一定會覺得,這雙姐弟生得太像了,連唇鋒抿出的弧度都别無二緻。
他低下頭,看着禦案前的這方玉玺,忽然又說不出什麼了。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隻是沉默。趙明臻不解道:“怎麼了?”
他是皇帝,沒人逼得了他做事,如果他當真不願,方才就沒必要應那聲好。
趙景昂垂着眼,大概是也有些想笑:“正式賜婚的聖旨都還未下,叫和離的旨意搶先,阿姐覺得,會不會不太吉利?”
趙明臻坦然答道:“本就隻是政治聯姻,難道指望什麼天荒地老,恩愛綿長嗎?”
這句話把趙景昂問倒了。他沒再說什麼,拿起禦筆,洋洋灑灑地寫下趙明臻向他讨要的,這封和離的旨意。
朱紅的印鑒很快落下,整張聖旨,除卻空了個時間,其他地方都是完整的,沒有意思錯漏。
見狀,趙明臻松了一口氣。
相比會變的人心,她更信賴實打實的東西。
當然,若換一個反複無常的皇帝,聖旨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但趙景昂不是這種人。
見趙明臻展顔,趙景昂也微微一笑:“一會兒記檔造冊了,朕便派人,送去公主府。不過不論如何,朕還是希望,這道聖旨沒有用得上的時候。”
這句話,仿佛在祝她和燕渠如何甜蜜一樣。趙明臻有點别扭,别開了目光:“這聖旨的事……就不必叫其他人知道了吧。”
趙景昂聽懂了她的意思,擡起手,拳心抵在人中上笑了兩聲,才道:“朕會瞞着燕渠的,阿姐放心。”
——
離開興樂宮後,趙明臻去壽康宮裡打了個轉。
她還惦記着徐太後許給她的東西呢。
知道女兒終于點頭,徐太後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還是正色道:“珍珍,既想明白了,日後就不可再賭氣了。”
“怎麼我答應了,還要數落我?”趙明臻皺眉道:“我不管,反正母後之前答應我的東西,我可一樣樣惦記得清楚呢。”
她雖在使小性,不過撒嬌的意味更重。徐太後并不生氣,隻拉着女兒的手坐下,又示意書蘭去後頭把東西都拿來。
看見書蘭呈上的正是地契等物,趙明臻眼睛都亮了,随即歡歡喜喜地站起身,朝徐太後謝恩道:“多謝母後——兒臣一定不辜負母後的心意,把這些産業都打理得漂漂亮亮的。”
“瞧你這見錢眼開的模樣。”徐太後笑着啐她一口,又道:“這些都是小錢,皇帝的封賞,晚些也會随着賜婚的旨意降下去,你千戶的食封,也會再加二百戶,真正落到實處。”
趙明臻眉開眼笑地往徐太後身邊蹭,“那可不一樣,這些是母後給我的,多少的食封我也不換。”
這些花言巧語,隻要她願意,那真是張口就來。徐太後最清楚趙明臻的性格不過,卻還是被她哄得樂不可支。
不論如何,唯一的女兒要出降,剝離掉所有考量,做母親的,總也是開心的。
趙明臻一邊哄人,一邊随手翻了兩下那疊契書,見匣子最底下有一本小冊子,她心生好奇,剛要去翻,徐太後卻突然伸手,攔住了她的動作。
趙明臻不解,微微偏頭去看徐太後:“母後?”
徐太後咳了一聲,一貫雍容的臉上也浮現出了幾分不自在:“自是都給你的,不過這本冊子……你回府去再看,母後也會在婚前,派兩個姑子到你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