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就是世家之首,但是皇帝卻和他們的立場不再統一,畢竟,誰又會希望自己手中的權柄,被他人分去呢?
皇帝想要倚重寒門,掣肘世家,所以才有的這樁婚事。這場婚事,本身就是一個符号,抑或是,一聲号角。
但是,皇城腳下、天子近前,真的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動手嗎?
燕渠目視前方,心下思忖着,餘光中,卻瞥到了一個稍有些臉熟的身影。
這片獵場是皇家的地方,但經營圍場所費人力物力不小,所以除了核心區域,隻有最矜貴的那一撥皇親國戚可以進,其餘的地方,在皇家不征用的時候,也都開放着,時常有遊獵的閑客。
好巧不巧,他竟又在這圍場,碰上了上次指桑罵槐,結果被長公主抓了個正着的那幾位。
京城的富貴閑人可真是多,燕渠自是無意與這些人招呼,平靜地騎馬路過了。
韓簡等人很明顯也發覺了燕渠的存在,上一次被趙明臻抓包的陰影顯然還在,見燕渠在此,他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四顧回頭,去看附近有沒有趙明臻的身影。
那日項飛鵬不在,不知發生了什麼,此刻他騎馬跟在燕渠身後,不免詫異地道:“将軍,那些人怎麼這麼怕你,看到你恨不得把腦袋都縮進龜殼裡?”
項飛鵬是探子出身,對于周遭的人和環境有着極為敏銳的感知。
聞言,燕渠冷冽的眉眼間,染上了一點輕蔑的笑意:“不。他們畏懼的,是長公主。”
以及,她背後的權勢。
項飛鵬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随即又催馬跟上了燕渠。
他試探性地道:“将軍,那韓簡……我好似聽聞過一些他的風言風語。”
“此人出身不錯,有些才名,但是京城才子衆多,他的那點才華算不得什麼。他最出名的一首詩……是寫長公主的。”
聞言,燕渠終于轉過頭來,問道:“長公主?”
項飛鵬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道:“是。傳言說他愛慕長公主,給她寫了不少詩呢。”
燕渠忽然問他:“長公主可給過什麼回音?”
項飛鵬便擺手道:“那沒有,長公主瞧不上他,據說有一次花宴上,她還當面駁斥,說他的詩文太差,鬧得哄堂大笑,自那以後,這韓公子就沒敢再寫過詩給她了。”
口耳相傳的描述,并不繪聲繪色。然而不知為何,燕渠的腦海中,卻仿佛已經有了趙明臻梳着高髻,在簇擁的花叢中怒斥酸詩的畫面。
她明豔端方的臉上,一定沒有一處不生動。
不過很快,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燕渠勒住了馬缰,沒再催馬向前,表情忽然就凝住了。
另一邊嘁嘁喳喳的聲音,也正好飄入了他的耳朵裡——
“……北地奚奴也!”
“長公主也是瞎了眼,才瞧上這種人……”
“噓——他看過來了……”
燕渠皺了皺眉。
他平靜地勒馬轉身,緩緩擡手,摸上了背後的箭袋。
從方才項飛鵬那句“縮頭烏龜”起,韓簡等人便聽見了,否則也不會這般撩火。
看清燕渠動作後,韓簡的瞳孔瞬間一縮,然而很快他竟然重新直起了背,響亮地道:“怕什麼,本就是靠女人撐腰的窩囊廢,這是皇家圍場,難不成他還敢在這兒殺——”
“殺人”的“人”字還沒說出口,一記飛箭已經自燕渠挽開的弓弦射出,韓簡瞬間駭出一身冷汗,極度的愕然與驚吓之間,他竟然連躲都忘了躲,隻叫這箭朝面門撲來——
下一瞬,他盤在頭頂的發髻被射落了。
燕渠放下弓,把它重新挂回褡裢上,神色淡淡:“議論長公主之前,最好還是多長幾個腦袋。”
——
小小的插曲過後,燕渠回到了将軍府。
門房的老倌見燕渠回來,禀報道:“将軍,長公主府來人了,說是有東西賞下,請将軍過目。”
前廳裡,公主府的侍女碧桐正在等候,見燕渠回來,她彎下腰,虛行了一禮,便道:“見過燕将軍。奴婢今日是奉長公主之命,來送些東西來。”
燕渠眉梢微挑,視線落在了碧桐身邊打開的箱箧上。
看樣子,裡面是一些書冊?
這是嫌棄他粗野沒文化,要他在婚前惡補了?
燕渠輕哂一聲,拱手道:“多謝長公主殿下,他日臣自會親去謝恩。”
他越是一本正經,想到自己送來的是什麼東西的碧桐就越不好意思了。
她别開頭,努力平靜地說道:“長公主說,謝恩就不必了,隻是這些東西,還請将軍務必親自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