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峥駕馬帶着林楚楚在沙漠中奔馳,夜晚的沙漠不辨方向,他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來了。
匈奴軍緊緊追在他們身後,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追上他們。
薛懷峥心中閃過無數脫身想法,但都被一一否決。
突然,他看見不遠處有個地方表面泛着銀光。
有水源?
是綠洲!
薛懷峥腦中靈光一閃,他帶着林楚楚下馬,拍了拍馬屁股讓它繼續朝前跑去,他和林楚楚朝着相反的綠洲方向躲去。
沒過一會兒,匈奴人果然騎着馬追來。
刀疤臉下馬看了看馬蹄的蹤迹,“他們往前走了,快追!”
等刀疤臉一行人走遠,綠洲的水面上“咕噜”“咕噜”冒起一串串泡泡,薛懷峥和林楚楚破水而出。
薛懷峥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匈奴人應該走遠了,我們上岸吧。”
兩人上岸後,林楚楚濕着身子站在茫茫沙漠中,心下有些茫然。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如今馬也沒了,匈奴軍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再次找到他們,他們該怎麼回涼州?
一隻帶着濕意的大手握住林楚楚的手,薛懷峥用最後一點内力将林楚楚的衣裳烘幹,然後收回手,仔細觀察四周。
匈奴人追去的方向,是往涼州而去的東方,如果他們也往東走,勢必會碰上匈奴軍。匈奴人肯定會在這條路上守株待兔。
他們不能往東走。
薛懷峥定了定神,站到林楚楚面前,低頭看着她,“你信我嗎?”
林楚楚不知所以然,但她自然相信薛懷峥,所以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點頭。
薛懷峥輕笑一聲,揉了揉她的頭,然後握緊她的手,“那我們就往北走。”
往北走,是去往匈奴方向的路。
匈奴人肯定不會想到,他們會自投羅網去匈奴。
反其道而行之,說不定會有一絲生機。
薛懷峥和林楚楚一刻不敢停下,往北方向從夜晚走到白天。
太陽逐漸爬上高空,明晃晃的照射在茫茫的沙漠中,空氣中一股股波動的熱浪,被風沙吹得打在薛懷峥和林楚楚的臉上,陽光和熱浪弄得林楚楚臉頰生疼。
他們出來時,身上穿着黑刺軍的盔甲,可一戰之後,又徒步數十裡,沉重的盔甲在身上無異于一個大累贅。薛懷峥和林楚楚都已将盔甲卸下丢棄,将昨晚在綠洲裝滿水的水壺和貼身的糧袋帶在身上。
薛懷峥見林楚楚曬得滿臉通紅,額頭臉頰全是汗珠,心疼不已。
“我們先休息會吧。”
薛懷峥找了個背陽的胡楊林,兩人坐在樹後休息。他擰開水壺,遞給林楚楚,林楚楚接過咕咚喝了一口,總算活了過來。
她将水壺遞給薛懷峥,薛懷峥接過後卻沒喝,隻是将蓋子蓋緊放在一旁。
林楚楚驚訝的看着他。
薛懷峥笑了笑說,“我不渴。”然後從衣角處撕了塊外衣布料罩在林楚楚的頭上,在下巴處打了個結,“這樣就不會曬傷了……”
林楚楚摸了摸頭上的碎布,又看了看薛懷峥幹裂起皮的嘴唇,心中有些複雜。
兩人在胡楊林稍作休息,吃了些肉幹補充體力之後,便再次踏上去往匈奴的路。以他們的腳程,想要出這片沙漠,至少還得兩三天。
薛懷峥掂了掂手中的糧袋和水壺,心中歎了口氣,肉幹和水源都已經所剩無幾。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不能三天不喝水,尤其是在這沙漠之中,身體水分流失尤為嚴重,如果這一路上再碰不到綠洲,他們很有可能走不出這片沙漠。
白天在趕路之中過去,夜晚再次降臨。
林楚楚和薛懷峥找了片地方,點起篝火取暖,打算在此休息一晚。
薛懷峥将一根肉幹遞給林楚楚,她默默地接過,不發一言。
薛懷峥早已發現,林楚楚這一路上很是沉默。
他撕着手中的肉幹,看着天上的繁星,有一搭沒一搭的吃着,“在想巴慕将軍?”
林楚楚咀嚼的動作一頓,放下手中的肉幹,怅然地說道:“我隻是在想,如果巴慕将軍他們沒有護送我們去涼州,是不是就不會死……”
是不是因為他們,才害死了巴慕将軍等人?
這一整天,她腦子裡不斷地出現巴慕将軍被劍貫穿胸口,口吐鮮血,卻還是讓他們快走的場景。
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救她死在她的面前。
林楚楚覺得愧疚、迷茫、無所适從。
薛懷峥突然開口——
“之前涼州軍的兄弟們為護我突圍一個個身死的時候,我也這樣想過。”
“如果不是為了我,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我的武功再高一些,再強一些,是不是就能護住所有人。”
“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們是人不是神,護不住所有人。我們能做的,隻有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能護住更多人。”
薛懷峥側過頭,一向不着調的臉上,神情是那麼鄭重,“所以楚楚,不要鑽牛角尖,這不是你的錯。我能理解他們,因為這是他們的使命,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為了完成使命,他們也在所不惜……”
護林楚楚去涼州,是巴慕将軍他們的使命;帶回布防圖,是涼州軍兄弟的使命;打敗匈奴讓其不再侵犯涼州百姓,是他的使命,也是整個涼州軍的使命。為了完成使命,他們都願意付出,哪怕是生命的代價。
林楚楚愣愣地看着薛懷峥,是這樣嗎?
薛懷峥安慰地摸摸林楚楚的頭,把水壺遞給她,“别想了,走了一天了,喝點水吧。”
林楚楚不接水壺,她看着薛懷峥幹裂蛻皮的嘴唇,“你先喝。”
薛懷峥:“我不渴。”
林楚楚任性的說道:“你不喝我就不喝。”
薛懷峥無奈,小小喝了一口。
“行了吧?”
“再喝一口!”
薛懷峥盯了林楚楚好一會兒,還是敗下陣來,又喝了一口。
這次林楚楚總算接過水壺,唇瓣在壺口碰了碰,便說喝好了,将水壺蓋子蓋好還給薛懷峥。
薛懷峥也沒生疑,隻是讓她早些歇息,他來值夜。
林楚楚不願意,說她隻睡上半夜,到時辰了讓薛懷峥叫醒她,她來值下半夜。
薛懷峥說不用,林楚楚說他不答應她就不睡。
薛懷峥沒辦法隻好答應了。
一夜無事。
等林楚楚醒來時,天已經快蒙蒙亮了。
林楚楚一掌拍在薛懷峥的胳膊上,“你怎麼不叫我?”
薛懷峥揉了揉胳膊,“我忘了,忘了……”
昨天趕路那麼疲憊,她一個女孩子家晚上還值守怎麼受得住。
再說,他也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