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心中有些酸楚和感慨，在他忽視的那些時光裡，她竟已經默默長這麼大了。
林楚楚坦然站在林彥面前，不卑不亢地迎接着林彥打量的目光，跟之前柔弱多病的形象千差萬别，像是換了一個人。
林彥啞着聲音說道：“今日在街上，是你救了我？”
林楚楚：“……是。”
“那些來營救我和南山的，也是你的人？”
“是。”
“你真是黑衣人說的流星仙子？”
“是。”
連着三聲“是”，讓林彥有些驚訝，他沒料到林楚楚會承認地如此痛快。
林彥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房間中陷入一片寂靜。
良久後，林彥才問道：“為何？你為何要私下做這些事？”
是在丞相府過得不好嗎？還是在府中受了什麼委屈？
為何要習武，為何要去闖蕩江湖，為何會養那麼一批江湖氣息如此濃厚之人？
他看得出來，林楚楚身上武功之深厚，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練成。而據他所知，流星仙子幾年前便聞名江湖。至于今天她帶來的那些人，他雖然不清楚他們的身份，但從他們出手皆是殺招便可知他們也并非泛泛之輩。
這麼多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楚楚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為何？”林楚楚垂下眼眸，低聲咀嚼着這兩個字。
“我以為父親會十分清楚。”
“我不知道父親與娘親之間有什麼隔閡，以至于父親多年不踏入凝香居，對我也不理不睬、不管不顧。娘親病逝時，我不過六歲。一個六歲的孤女，沒有娘親，又不得父親寵愛，加上掌權的還是柳氏，我在府上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在這府上，沒人在意我。沒人在意我是否吃飽穿暖，沒人在意我是否過得開心。隻有秦嬷嬷她們，隻有她們真心待我。真心換真心，我也想保護她們……”
但保護她們的前提是，自己得先強大。
“所以我每日刻苦習武，創建風雨樓，為的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大，不再受制于人，不再任人欺淩。”
她擡頭看看房頂，眼神怅然，像是要透過房頂看到整個丞相府。
“父親您位居百官之首，是大名鼎鼎的權臣林相，有權有勢。外人也羨慕丞相府的女子，身處高門大宅，錦衣玉食，受人尊敬。可于我而言，這裡不過是個華麗的牢籠。”
“我努力多年，便是想擺脫這個牢籠，”說到這裡，林楚楚自嘲一笑，“結果，呵，都是一場空！一道聖旨我便得去和親匈奴。我努力這麼多年，竟是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
林彥眼中全是愧疚，“楚楚，我……”
林楚楚打斷林彥，“父親不必多說！我知道您是晟朝丞相，自然要為晟朝基業考慮。所以我不怪您，這都是楚楚的命……”
看着林楚楚眼神暗淡無光，林彥心如刀割。
他沒想到，這麼多年，因為他的忽視，楚楚吃了這麼多苦。
楚楚是他的親生女兒啊！是他和秦無霜的親生女兒！
他怎能因為與秦無霜置氣而牽連自己的女兒，這麼多年對她不管不顧，讓她在這府中受盡委屈，受盡柳氏母女的欺淩？
就連皇上下令讓楚楚去和親匈奴他都阻止不了，他怎麼有臉應承林楚楚這聲“父親”？
他閉了閉眼，平複了下心中洶湧的情緒。
“楚楚，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他對林楚楚的傷害已經造成，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挽回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他不能再讓楚楚遭受半點委屈和不公。
林楚楚眼眸一動，眼中一抹暗光閃過，又很快被她遮掩下去。
她依舊面若死灰，好似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皇上已經下旨，父親又能如何挽回？”
說起正事，林彥恢複了晟朝丞相對政事的敏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日刺殺我的，是陸家的人吧？”
林楚楚驚訝：“父親怎知？”
林彥可不知道孫章在殺手身上找到了陸家的令牌。
林彥見林楚楚這副模樣，便知道自己是猜對了，她一定是在殺手身上找到了什麼證據。
“我在朝中的政敵，唯有陸家。陸家一向行事謹慎，沒有萬全之策不會下手。今日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張旗鼓行刺于我，毫不顧及被抓到把柄，那一定是有讓我速死的理由。”
“陸家，有反心！”林彥語氣平靜且笃定。
他是皇上的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陸家一定是想先除掉皇上的左膀右臂，再伺機謀反！
陸家迫切想殺他，說明他們不日便會行動！
林楚楚心中一震，陸家，想謀反？
如果她父親的猜測為真，那陸家一定做好了萬全之策，等林彥一死便會行動，到時候，皇上危矣！
不過，若是皇上真的被陸家謀害，那和親之事是否會有轉機？
林楚楚腦中快速轉着念頭。
不行，和親之事本就是太子黨先提出來的，就算皇上死了，太子為保住剛得來的皇位，也會按照皇上之前做的決定行事，她依舊會被送去和親。
隻有讓反對和親之人上位，她才能有一線之機。
林楚楚面色凝重地思索時，林彥也有自己的考慮。
這麼多年他作為皇上的親信大臣，自然也知道皇上本性如何。皇上鑽營權術，無所不用其極，為了權勢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犧牲，又何況是涼州、并州的百姓，乃至他的女兒？
他雖對皇上忠心，但經此一事，他也知道皇上并非明君。他是晟朝的丞相，是晟朝百姓的丞相，自該憂百姓之憂。他本就不贊成跟匈奴和談，陸家既然有反心，不若趁此機會，利用陸家将皇上拉下馬……
林彥心下已有對策，他對林楚楚說：“楚楚，我會讓人傳出消息，說我被刺殺，傷重垂危。”
林楚楚也明白了林彥的想法，知道他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父親是想，将計就計，引蛇出洞？”
林彥贊賞地看了林楚楚一眼，不愧是自己和秦無霜的女兒，一點就通。
“沒錯。既然陸家想要我死，那我便照他的想法行事，看他們能翻出什麼浪來……”
*
另一邊，暗影将探查到的消息交給蕭景賀。
蕭景賀打開一看，嘴角上揚，勾起一抹興味十足的笑容。
原來薛懷峥跟林相之女林楚楚是老相識啊！
難怪薛懷峥會突然轉變主意跟他合作，還讓他一月之内逼宮上位，竟是沖冠一怒為紅顔！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啧啧！
有趣！
實在有趣！
他倒要看看，薛懷峥能為林楚楚做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