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茗直挺挺地被踹出去半米,鑽心的劇痛疼得他蜷縮身體,長發垂在臉側,咳出了聲。
“膽子不小啊,闖寺院禁地,你一俗家弟子,有幾個腦袋夠砍?”
說話的人發冠高束,鎏金青灰官靴,左耳釘有一枚烏雀形的玄鐵耳飾,男子模樣年輕,目光銳利,如塞北荒漠的狼崽。
一隻烏鴉撲動翅膀,淩空而下帶着寒風,停落在男子的肩頭。
塞北戕烏,玄鐵耳飾。
喘息間,邱茗艱難擡眼。
這人……曾是雁雲邊軍?
自南宋開國以來與北方戎狄交戰數十次,先帝遂派一支軍隊駐紮兖州邊境,賜名為雁雲邊軍。十五年前戎狄部落與邊軍厮殺,血洗雁門關,經此一役後雁軍統帥夏漠絮戰死,部下死傷過半,天後掌權後遣散了餘部,不久便下令棄用了雁軍的禦甲配飾。
現如今,在上京仍光明正大佩戴玄鐵耳飾,還能年紀輕輕加入大内羽林軍,全朝上下隻有一位——雁軍少子,夏漠絮遺孤,夏衍。
邱茗冷了臉,捂着胸口從地上弓起身,重重咳嗽起來,“不過夜晚迷路恰巧途徑于此,不知在下做錯何事令将軍如此震怒。”
啪一聲,一塊香木擲在他面前,細軟的質地,觸地聲響沉悶而清脆。
是他給方丈的那塊。
“江淩月,聞多了令人心智喪失甚至瘋魔,這是朝廷禁香,你從哪弄來的?”
哈?這浸油的次等貨是禁香?
邱茗差點笑出聲,橫了嘴角,心裡暗罵,有眼無珠的蠢貨……
他确實在臨淵寺外發現了沉水木,但遠不及紅土沉塊級别,不過上京土地龍脈彙聚,樣的成品也過得去。
于是便添油加醋将其吹成難得一遇的佛前極品,忽悠給了臨淵寺方丈,就這樣以香客的身份進入臨淵寺伺機接近聖駕,不料半道上被這羽林軍截了去。
邱茗懶得擡頭,“不過是普通的奇楠,若是禁香,緻幻效果無人能招架得住,我怎會坐以待斃等着你們出手?”
“江淩月,千秋雪,寒霜露,朝廷三大禁香,配料難以獲取、制法皆已失傳,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制出一錢二兩,随便賣去哪裡都穩賺不賠,何必冒險販到這皇家寺廟來?午前方丈無意提起佛前香品欠佳,我才贈與他,也算讨一分功德。”
漸漸的邱茗開始喘不上氣,咳嗽了幾聲,嘴角滲了血。
淋了場雨導緻他氣喘發作,自六年前那場雪後,他這副身子便落下了頑疾。
侍衛見狀,上前輕聲對夏衍說:“他說的貌似有幾分道理,而且,少将軍,您看他那病秧子樣,想必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我看未必。”夏衍冷笑,上前一把揪住邱茗的衣領,強行将人從地上拖起,直逼他的臉。
“你賣你的香,那些和尚自不會少你賞錢,不過,今日在山下,你躲樹上做什麼?”
邱茗心裡咯噔一聲。
今日午後,他的确躲樹上觀察公主車架情況,險些被逮住,沒尋到機會才想着進入臨淵寺。
他以為自己閃避及時,沒想到居然被夏衍記下了樣子!
這人是生了鷹眼嗎?
不等邱茗反應,對方毫不顧忌地撩開他破損的衣領,蒼白的皮膚上兩側jing窩深陷。
夏衍瞧了眼,口氣輕佻玩味,“斜影鋒刃,羽林軍專用刀,玄鐵鍛造,你倒是說說,從哪落下這種刀口。”
邱茗偏過頭,沒力氣擡再起來,“上京腳下,在下俗人一個,不過是想一睹天子尊容。”
夏衍手勁又大一分,狠狠掰過他的下巴,“别給我裝!禦前行為詭異,妄圖香蠱人心,你們一個二個在禦前招搖過市,想盡辦法接近聖駕,怎麼?行書院内衛的位置那麼好做?”
“放……放開,”邱茗被掐得難受,扣着人的手腕,齒間血沫腥鹹,吞咽不能,下一秒八成就要咳出血了。
“無憑無據,将軍何出此言?”
夏衍挑眉,“别以為我不知道,臨淵寺主持可曾是行書院長史,這幾年陛下禦前寵臣,可都是從這臨淵寺進宮的。”
行書院是皇帝私設内閣,行書院内衛直聽命于天子,替皇帝做着見不得人的髒事。
有人依仗特權欺上瞞下、彈劾朝臣,輕則下獄落個終身殘疾流放邊境,重則抄家滅門不得好死,大臣們對内衛都恨得牙癢,恨不得剝其皮,食其肉。
不過就算那地方再污穢不堪,也是邱茗必須去的地方。
他需要情報,而且不是普通的情報,事關皇子造反,這不是在朝堂上混個一官半職便能随意打聽到的。
“天下之大當什麼不好,偏要去做走狗,你這模樣,混去上京館子唱個曲不好嗎,小爺我若是有閑心逸緻,還能給你投個賞錢。”面前那張俊俏的臉探近,撞上邱茗額前濕漉漉的碎發
這人,簡直欺人太甚……
“不過是禦前謀事,你怕什麼?”邱茗喘着氣,聲音低到隻有他兩能聽見。
既然此人知道自己的計劃,那便沒什麼好隐瞞的了。
“江南李主留帳中香,清雅四方,可得一夜溫存,難道怕我蠱惑聖心再殺你滿門嗎?還是說……”
邱茗微擡眸,略帶薄繭的指肚輕點拂過夏衍的手背,順着骨間溝壑一路向下,探進袖口。
這一碰,瞬間戳中了夏衍命門。
“還是說,夏将軍難度長夜慢慢,需要我贈你一香排解寂寞?”
夏衍一怔。
邱茗輕笑,眼角微挑,直接握住緊揪他衣領的手,掌心涼的刺骨。
“我這香可不便宜,怎麼?想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