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要過了,可那股寒意未曾從他身上退散。
先前因禁香案,皇帝令他停職一月,于是他便順水推舟,借口為皇帝分憂以示贖罪,主動前往淮州巡查,督促當地官員辦理未解懸案。
然而,淮州地大,而且事情已過了十年之久,他此番前去,未必能找到有用線索,盡管這樣他還是鐵了心要賭一把。
見人擰起眉毛自己和自己較起勁來,桌對面的宋子期蹦起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想那麼多不怕頭疼嗎?你不是說了,去那兒隻是散心,我可記得,淮州青樓乃大宋一絕,神都公子哥每年都花大價錢請來那裡的歌女彈唱助興,可惜了,當時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是年紀小,我早和師兄他們潇灑快活去了,勾欄聽曲豈不美哉。”
“沒正經。”邱茗冷臉撤走了剛換好的新茶。
對方當即服軟,“喂喂,我開玩笑的,你那麼較真做什麼。”
邱茗不理人,獨自向裡屋走,他還有東西要收拾。
宋子期追上他,勾住肩膀賠罪,忽而話鋒一轉,“我說你,都到淮州了,也是時候去看看師父吧,他老人家可沒少惦記你。”
被勾人身子明顯僵住。
宋子期又道:“你們是發生過不愉快,但是吧,師兄弟都知道,你不是有心氣師父的,這快五年了,你也該和他說清楚了。”
“不了吧,”邱茗臉上蕩着淡淡笑意,有幾分苦澀,“你忘了嗎?我是被趕出來的,菩提寺清淨,還是沒我這樣的弟子比較好。”
“哎你?”
“行書院名聲在外,若是被傳出般若大師的子弟是内衛,他老人家怕是也不好受吧。”
“唉,好端端又說這個。”宋子期無奈擺手,“罷了罷了,我成天瞎操心,你愛幹什麼幹什麼。”
鳥雀飛過,馬車壓過積水潭,溜了點泥濘,樹杈下,常安已打點好了行裝,抱着衣物看向後方,然而邱茗未上車架。
“少君?不走嗎?”
“等人。”邱茗算了時辰,看來某人是遲到了。
一聲戕烏啼叫,吓得少年手中衣物差點掉落。
邱茗無奈閉了下眼,夏衍的手已經摟上了腰。
“等我呢?看來今日副史大人心情不錯。”
“陛下命你随護,我不等你就是抗旨。”邱茗沒直接擺開對方的手,擡腳徑直走向馬車,讓身後人摟了個寂寞。
夏衍糾纏他已有一段時日了。
過年時容風送來信,說帥府沒人陪,邀請邱大人前去一聚,請了兩三趟,均沒聲。
最後夏衍直接登府踹門,可惜,人沒抗走,反被小常安咬了一口,好好的年過得雞飛狗跳的,如果宋子期有幸在場,恐怕會以強搶民男報官,他和夏衍都得丢人。
誠然,顔紀橋的話邱茗不是沒有聽。
相反,他聽得格外認真,行書院和羽林軍有交集,内閣攀附兵權,傳到聖上耳裡,可不是什麼好事。
于是乎,盡管動情的心思淹沒了心,但理性占據高地之後,邱茗對夏衍又變回了不冷不熱的态度。
常安不喜歡夏衍,揮着小拳頭威脅:“不許欺負我家少君!不然,有你好看!”
“欺負不了他,讓他舒服倒是可以,”夏衍大手摁住少年的頭,支在離自己一胳膊的位置,由着少年亂掄王八拳,笑說,“别打了,你家少君見不到我,會難過的。”
“胡說!少君才不喜歡你!”常安氣得臉像包子。
“夏衍,你給小孩亂講什麼?”邱茗黑着臉把常安拉了過來,手上斷血刃足足夾了四片,“你若是不想去,自己去給陛下請辭。”
“我可沒說不想去,”沒了少年阻擋,夏衍邁步上前,稍伸手就能将人攬過來,低聲道,“真以為陛下命我做随護?副史大人前段日子可是在刑部弄出了不小的動靜,私藏禁香,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眼下大人急于調任,陛下,這是不放心啊。”
“你監視我?那可麻煩你多費神了,想要名利白銀,皇宮裡那些金銀富貴你是無福消受的,夏衍,強扭的東西,可不是什麼好滋味,”邱茗四把刀片抵在夏衍腹部,随時能割出血,笑說,“回來想給陛下禀報什麼?我心懷不軌,坑害太子?還是幹脆說我是反賊?”
“我可舍不得,”夏衍含笑俯下身,在人耳畔犯起了混賬,“金銀富貴我不稀罕,我要的,是王族富貴都一木難求的江淩月。”
邱茗屏住呼吸,手下能摸到對方的心跳,耳根有些熱。
那人繼續道。
“我要定你了,副史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