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夏衍不可置信盯着臂彎下疲憊的面容,喘兩口氣都困難,一雙黑亮的眼睛認認真真望着自己。
“我說,兖州的情況我雖不清楚,但宮内路子比你熟,韶華殿下前來同俊陽侯必有一聚,我行蹤不明張楠也不會聲張,也不會按兵不動,這麼好的機會,不需要我幫你想辦法周旋,替竹簡之正名嗎?”
緊貼對方的胸膛,呼出的熱氣打回臉側,邱茗能聽見皮肉下堅實、有力的心跳,手指不自覺地撓了撓,幽聲道:“你身份在這裡太張揚,不注意的話,回朝那幫人嘴裡沒把門的,想也知道怎麼編排你……”
夏衍是雁軍少子,在荊安的一舉一動落在有心人眼裡必将被無限放大,眼下太子勢力還不足以能替人擔風險的地步,謹慎一點是有必要的。
不料,還沒等他把一系列利害關系以及扳倒俊陽侯的計劃講出口,一被子蒙過頭頂,悶得人掙紮往外鑽。
“你幹什麼?”
“折騰完了沒?”夏衍半支在床頭,單隻胳膊三兩下便把撲騰的鯉魚塞了回去,“傷好了?能動了?我在邊境又不是沒嚣張過,這點事難道還需副史大人出面?”
“想什麼呢,”邱茗氣聲逼近,“我可是行書院的人,不出面也能操縱事态發展。”
“剛躺下就急着出門?行,”夏衍不甘示弱壓下臉,摟住腰,“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下不了床,想不想試試?”
“你!”
邱茗耳根一熱,卷起被子背過身嘀咕,耍流氓……
一陣涼風過境,本來暖和的被單瞬間卷跑了大半,夏衍無奈地拍了拍不遠處裹成球的團子。
“過來。”
“.…..”
“沒商量,這事你不許插手,别瞎操心。”
“.…..”
“再不過來我可走了。”
“誰願意操|你的心……”
邱茗悶悶地翻過身,剛躺平便被一把攬走,霜寒的氣息侵入鼻腔,再幹澀、爽朗的空氣裡令人安心,就像尋到窩巢的燕雀舍不得離開,很快一隻手便緩緩撫摸他脖頸後披散的墨發。
果然,這樣的懷抱,他怎麼也拒絕不了。
“别鬧騰了,”夏衍長歎了口氣,“今夜他們滿城搜人,明日肯定加大兵力查你的行蹤,等我把那群兔崽子擺平了再出去。”
“你怎麼講話跟連塵一樣?”邱茗不滿,他可不希望唠唠叨叨的大夫再來第二個。
“是是是,你說一樣就一樣。”夏衍手上動作愈發輕柔,聲音緩了下來。
不知是休息的時辰到了,還是屋内環境過于安逸,邱茗本想再争取一下,結果剛張開嘴就打了哈欠,悠悠閉上眼,哼了聲。
“睡吧,我陪你。”
溫熱的唇瓣觸碰額頭,朦胧中如花瓣親吻大地,披着漫天彩光,深深落入夢境,氤氲的流水滑過每一寸肌膚,包繞着他撇開陰霾,沉向湖底。
之後的兩天,邱茗反常地聽話,盡管知道荊安城内部分人家會設暗室,然而他們住的宅子荒了許久,外院房屋倒了一半,院牆雜草比人高,沒誰能看出這曾經是達官富貴住過的地方。
第三天,見事态安穩才悄無聲息把他帶到了後院不起眼的小屋。宋子期囑咐需靜養,他難得遵命照做,好在宋大夫比預想的通情達理,允許他每日有半個時辰到院中散步,不然長期關小黑屋對肺不好,老躺着也不利于恢複。
大部分時間邱茗是一個人呆着,和在上京的情況差不多,不同的是,晚上夏衍會來陪他。隻是每次進屋前警惕地防備有人跟蹤,每次頭頂黑夜乘穿堂風翻窗而入,一來二去邱茗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這天常安來送藥,兩手小心翼翼捧着藥碗,刻意吹了吹。床榻上,邱茗随便披了衣服,斜靠在桌前,手指劃過,将結晶顆粒狀的龍腦分成小堆,桌中央的香插是隻精雕細琢的銅船,修長勁挺,船頭垂釣老翁,斜插線香,層層青煙浮動,是久違的檀木味。
無聊的日子裡,他便靠北境的物料制各種香打發時間。
“師父說該吃藥了,”小孩探出腦袋,将碗呈到人跟前,鼻子吸了一大口,好奇詢問,“少君,今日不是梅花香?”
宋子期的“聖旨”時辰分毫不差,邱茗接過碗喝了兩口,不苦,但藥材磨得粗糙略微紮嗓子。
“嗯,兖北松明,制成香丸能存一段時日帶回上京。”
“哦哦,黑煤球送來的,難怪您高興。”
被這麼直截了當戳穿心思,邱茗不合時宜地咳嗽了聲,“隻是少見了些,談不上高興。”
“少君,您說黑煤球成天往這兒跑,好像畫本上的故事耶,叫什麼呢?”
“什麼?”
小孩抓着頭發一頓苦思冥想,忽然眉宇舒展,大有所悟,腦瓜一拍,毫不顧忌大喊出了詞。
——金屋藏嬌。
噗,邱茗藥喝到一半差點嗆出來,吞了一大口藥渣,緩了好一陣才問。
“誰教你的?”
“師父啊,畫本上有,我印象可深啦。”常安快言快語,炫耀似的說道,将宋子期邊搖頭邊歎氣的模樣模仿得惟妙惟肖。
于是不出半炷香的功夫,邱茗黑着臉把人堵在廚房算賬,一堆鍋碗瓢盆中,宋子期舉起鍋蓋防禦。
隻不過宋大夫向來不到三腳貓的功夫,邱茗不會真和人打起來,不過氣場能壓死人。
忽然間,牆壁外隐約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兩人一愣,同時看向窗外。
“誰家狗丢了?”宋子期感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