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詳細禀報了情況。
末了道:“那村民描述的位置雖有些像,但松州境内山太多,此事又隻是傳聞,并未有人真正見過那批寶藏,臣也不敢保證,一定有收獲。”
“孤自然明白。”
“然這樣一本萬利的豪賭,不賭一賭,孤如何甘心。”
奚融望着漸被暮色吞噬的窗外,直接下令:“準備一下,明日就進山。”
宋陽自然知曉兵貴神速的道理,但仍有些遲疑:“明日,會不會太急了些?殿下的身體……”
奚融畢竟剛發完病,宋陽有些不放心。
“孤無事。”
奚融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孤隻怕,夜長夢多。”
“臣遵命。”
宋陽自然明白這批寶藏的重大意義。
殿下這些年受文人集團排擠,以武開路,可無論打仗還是養兵,都需要耗費大量銀錢。如果這批寶藏真的存在,圍繞殿下和東宮最大的難題将迎刃而解。
——
顧容回到山中居所已是傍晚,不出意外,離家數日,家門又被山裡不知名野豬沖開,小院裡他新種的瓜苗被踩踏大半,東倒西歪,可憐兮兮拖着殘軀埋在土裡,晾曬藥草的架子也整個散架,籮筐翻倒,形形色色的藥草落了滿地。
至于挂在架子上的兩條肉幹,果然已不見蹤迹。
顧容搖頭歎了口氣,眼看瓜苗是拯救無望,隻能重新種了,便隻把藥草撿起,重新擺到籮筐裡,移到高處。
做完這些,顧容才推開門,回到自己用來睡覺看書的小木屋裡。
小木屋依着山洞而建,面積雖不大,卻五髒俱全,以洞口為分界線,分割成内外兩間,外面放着書架書案等物,裡面則是睡覺的地方,擺着一張石床。
顧容一個人住,唯一的夥伴便是一隻常年遊蕩在外四處勾搭山裡漂亮母貓的公狸貓,點亮油燈,沒有看到狸貓蹤影,顧容便知這沒良心的家夥又出去浪了,根本沒有給他看家的自覺。
一路走上山,兩條腿都是酸的。
顧容小時候便柔弱嬌氣,長大了也沒好多少,若非必要,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揉了揉腿和肩膀,随便就着清水吃了兩塊梅花糕當晚飯,便倒在石床上,悶頭大睡。
半夜隐隐約約感覺有團東西蹦上了床,顧容猜測多半是他的花狸貓回來了,伸手一撈,果然撈到一團毛絨絨熱乎乎的物什,也懶得睜眼,直接輕車熟路将狸貓摟進懷裡,翻了個身,繼續蒙頭大睡。
大約下趟山真是累壞了,這一覺,顧容竟然一直睡到次日午後才醒。
且是被人搖醒的。
懷裡狸貓已經不見蹤迹,大約又跑出去搔首弄姿賣弄風情了。
顧容揉揉眼,打個哈欠坐起,接着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才意外看向床邊将他搖醒的兩個小豆丁,一個紮着小辮子,是個小丫頭片子,一個是個牙還沒長齊的小子。
是山裡獵戶的一對兒女。
“我說,擾人清夢,可不禮貌,你們要作甚?”
顧容帶着起床氣問。
兩人也不說話,直接将顧容拖下床,拉着顧容往外走。
下山路上,顧容總算從兩個小豆丁你一言我一語磕磕絆絆的急切描述中搞明白了情況,山腳下有人受傷了,恰被在河邊玩耍的小豆丁發現。
因為顧容略懂一些蹩腳的醫術,之前給受傷的獵戶治過傷,兩個小豆丁便将他視為神仙下凡,他解釋了很多遍他不是,兩個小豆丁也聽不明白。
這回也是。
“受傷了應該找大夫,找我沒用。”
顧容不是很想過去,昨日走了趟山路,他腿還酸着呢。
最緊要的,他那蹩腳的醫術,救人真的不夠用,萬一耽擱了人家,豈不是要壞事。
兩個小豆丁卻一人抱一隻手,緊攥着他不放。
顧容拿出殺手锏,眼睛一彎:“你們松開我,我請你們吃糖好不好?”
不料兩個小豆丁竟一反常态,想都不想,就一起搖頭。
“你是小神仙,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良心有一點,但不多的顧容:“……”
“好了。”
顧容認命點頭。
“你們松開我,我跟你們過去還不成麼。”
“你們這樣拉着我,我都走不動,我袖子都被你們扯掉了。”
兩個小豆丁還是不動。
顧容:“誰說謊誰變小狗,總行了吧。”
兩個小豆丁這才點頭,松開了手。
顧容攏了攏衣裳,因為睡得太久,感覺一半骨頭都還軟着,又打一個哈欠,跟着兩人往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已是半個時辰後。
兩個小孩帶着顧容七繞八繞,來到一條位于山坳深處位置十分蔭蔽的小溪邊。
到了地方,顧容就看到溪邊石碓上有一灘血,卻不見有人影。
兩個小孩也傻了眼。
“明明剛才還在這裡呀……”
從血迹範圍來看,這人傷得多半還不輕,顧容打量一圈,若有所思,讓兩個小孩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找人。
這條溪夾在兩片石壁之間流出,他們所處是靠近下遊的位置,一面是山,一面是桃林。
顧容直接進了桃林裡。
走了沒多遠,果然看到前方一株桃樹下坐着一個人,似乎是個年輕男子,一身玄色,置身于滿地落英間,頭微垂,背靠在樹幹上,一手持劍,劍尖插于地,是一個戒備的姿勢。
顧容停在五步之外,問:“你還好麼?”
沒有回應。
顧容低頭,看到了被桃花掩蓋的幾點血迹。
“足下還好麼?”
顧容又問了一遍。
還是沒有回應。
顧容眉尖輕一蹙,猜測對方多半是傷勢太嚴重,昏迷了過去。
在處理外傷上,他還算有些經驗,當下不再猶豫,走上前,伸手,試探着,輕輕拍了下對方肩膀。
那玄色衣料下的肌肉似乎極細微抽搐了下,但人依舊毫無反應。
“喂。”
“醒醒。”
還是不動。
顧容也終于看清,對方一臂和腰腹處都在往外滲着血。
又一陣桃花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