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答:“回老爺,是這位小郎君的兄長,過來送親的。”
“哦。”
劉信眼裡多了絲隐晦的鄙夷,立刻錯開視線,道:“既如此,就讓他代勞吧。”
奚融看了眼管事。
管事莫名感覺周身一寒,識趣挪開。
想,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怪的娘家兄長。
想要賞錢想瘋了吧。
連牌位都搶着抱。
穿的衣冠楚楚,人模人樣,還真看不出來。
劉府衆人注目下,奚融一手托起牌位,站到了顧容對面。
管事在旁扯着嗓子喊:“拜——”
行完儀式,劉信帶着哀傷過度的劉夫人離開,劉家兩個公子也出去招待賓客,顧容隻需抱着牌位跪坐在棺木前守靈便可,剛坐下,趁人不注意偷偷伸了個懶腰,就覺一道陰影壓下。
擡頭,果然對上奚融俊美冰冷面孔。
顧容道:“兄台,快回去吧,不必陪我。”
奚融問:“要多久?”
顧容領回他意思,道:“今日守靈,明日下葬,很快的。”
奚融正打量靈堂布置,聞言皺眉:“你要在這裡待一日一夜?”
顧容狡黠一笑:“我豈會那般蠢,等夜裡沒人,我就睡了。”
“就睡在這兒?”
“嗯。”
顧容以為他又要反對,不料奚融隻是道:“好,我陪着你。”
接着,就盤膝坐到了一側。
顧容打量着他,好一會兒,有些不解問:“兄台,你為何如此?”
“什麼?”
“我是說,你完全沒必要陪我做這種混賬事。”
“原來你還知道這是‘混賬事’?”
“……”
“我說過,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過回報一二而已。”
奚融道。
顧容突然笑了笑。
這下換奚融問:“笑什麼?”
奚融身量高大,恰好能擋住下人的視線,顧容索性懶洋洋往一旁棺材上一靠,道:“我在想,當你的弟弟妹妹肯定很幸福,你要真是我兄長就好了。”
奚融頓了下,轉頭問:“你這麼想?”
“嗯。”
奚融沒說話,而是突然伸手,提着喜袍後領将顧容拎起。
“别靠那裡。”
“嗯?”
“晦氣。”
“…………”
如此到了傍晚,一名家仆急急奔進來,問:“老爺呢?”
管事聞聲而來。
訓斥:“大呼小叫,怎麼了?老爺在陪夫人呢。”
家仆道:“劉管家,嚴鶴梅嚴大人過來了,同行的還有崔氏的貴使。”
“什麼?!”
管事果然也臉色一變。
立刻和仆從一道匆匆往外走去。
整個靈堂瞬間兵荒馬亂,如臨大敵,顯然真正不一般的,是那位崔氏貴使。
姜誠一路暗中跟随,早已混進劉府,一直在靈堂外守着,此刻看準機會,立刻閃身進靈堂,快步來到奚融身邊。
奚融正閉目調息。
“公子。”
他恭敬喚了聲。
下一瞬就卡殼了。
因看到裡面那一身大紅喜袍的小郎君,正沒骨頭一般靠在殿下一側肩膀上,眼眸微眯,羽睫根根分明,看那惬意模樣,竟像是睡着了。
原本鋪卷在喜袍上的烏發,此刻都落在殿下玄色寬袖上。
仗着殿下身量高大,能替他遮掩。
仗着劉府主人全都不在,劉府下人全都眼瞎。
姜誠:“……”
姜誠再度兩眼一黑又一黑。
殿下身份何等尊貴,竟纡尊降貴待在此處,給一個卑賤的鎮長兒子守靈,這成何體統!
“公子,此地危險,您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姜誠低聲急道。
奚融睜開眼,淡淡問:“是誰?”
“崔氏大管事,崔九。”
姜誠越發憂心忡忡答。
不是因為他畏懼崔氏之人,而是此次崔氏派來松州的貴使崔九,乃尚書令崔道桓心腹,常年遊走在京中權貴之間,有一雙毒辣眼睛,且識得殿下。
“嗯?”
靈堂裡的兵荒馬亂,到底驚醒了顧容。
顧容看着進進出出的仆從,奇怪問:“這是怎麼了?”
“吵着你了?”
奚融回頭,眸底霜意散去,溫聲道:“沒什麼事,有一位大貴客要‘大駕光臨’了而已。”
顧容盤膝坐起,露出饒有興緻神色:“什麼貴客,這麼大陣仗。”
“崔氏的貴使。”
姜誠涼飕飕道。
“哦。”
顧容漫不經意問:“很厲害麼?”
姜誠:“…………”
聽聽,這叫什麼話。
要不怎麼說無知者無畏,這小郎君,整日在江湖上鬼混,恐怕連五姓七望是什麼東西都搞不清楚,更遑論大安朝堂的構造。
他真是多餘說。
“公子,屬下鬥膽,請您離開。”
姜誠繼續轉向奚融,恭敬道。
奚融掀起眼簾,看他一眼。
“該考慮躲起來的恐怕是你,姜護衛。”
姜誠一愣。
便見伴着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幾道身影已經往靈堂而來,為首的正是崔氏大管事崔九和一個穿朱紅官袍的官員,想來就是與崔氏關系匪淺的松州别駕嚴鶴梅,劉府主人劉信一反之前傲慢姿态,恭恭敬敬呵腰陪在一側。
嚴鶴梅後面還大搖大擺跟着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年輕公子,姜誠也認了出來,是在楚江盛會裡奪了次魁的,嚴鶴梅之子嚴茂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