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天黑得徹底,寒風混雜在其中,關宏宇裹了件夾克,隐身在街燈的夜幕下。
他憑着記憶在胡同裡穿梭,眼見着路燈越來越少,亮光漸漸消失,他來到了一處遠離市中心的地方。
一片十分老舊的居民樓區,馬路對面有不少小二層,雜七雜八的擠着一堆招牌。各色小店的牌子基本上都不亮了,隻有幾家還開着門,但基本也是臨近打烊的階段。
街上人少車也少,偶爾兩個環衛工在路面上辛勤的勞作着,冷風裡不剩什麼動靜了。
關宏宇穿過狹窄的胡同,警惕的前後觀察了一下,沒看到什麼可疑的身影,于是三兩步助跑,翻進了一個建築側面樓梯間的窗戶。
他蹑手蹑腳的落地,然後把窗戶複原成剛才的樣子,又前後張望了一番。
三層樓都黑着燈,伸手不見五指,關宏宇摸黑往樓上走,盡量放低自己會發出的聲響,剛走到二樓半的位置,忽然聽到樓上似乎有人在說話。
模模糊糊的聽不清,他伸手捏了捏自己臉上的口罩,确定罩住了臉,于是又壓低了一點帽檐,這才輕手輕腳的嘗試靠近。他靠近三樓樓梯間的門,貼着緊閉的門縫聽了一下,判斷裡面的人應該還有些距離,于是冒險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緩慢的轉動。
好在門不算太老舊,開的時候沒發出陳年的咯吱聲。關宏宇把門拉開一個縫隙,小心翼翼地往門裡看。
門裡是一條很長的走廊,人聲是從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傳出來的,幸運的是,那間房門大開着,所以從樓梯間門縫的角度剛好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他先是看到一個人跪在地上,頭上被套了黑布,雙手大概是被綁在身後。而站在她身前的男人背對着自己,看不見臉。透過毛玻璃牆,還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兩個人影在屋内。
關宏宇把頭側過來一些,仔細分辨裡面的聲音。
“……你覺得到這種地步了,我們還能信你嗎?”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你就算不信也不能殺我,”黑布下的女聲很耳熟,“殺了我,三哥的路子你們誰都得不到。”
“我看你是找死!”
一旁的小弟上前,用手裡的槍頂住了那人的頭。關宏宇定睛一看,那把槍的影子頗為奇怪,應該是被改造過的,人為組裝了消音器。
“你也不想想清楚,為什麼三哥一來津港就出了事?要不是金山那個蠢貨不守規矩,也不至于整條線都搭進去。”那聲音聽起來很悲憤的樣子。
關宏宇皺起了眉頭,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語調這麼熟悉,隻是聲音被悶在頭套裡,聽不了那麼清楚——這布是挺厚的。
那男人繼續開口:“你也說了,整條線都被點子拆了,你又能給我們提供什麼?”
“壁虎斷尾,壯士斷腕,沒聽說過?”女人冷笑一聲,“我看你們幾個也是吃幹飯的廢物,沒必要和你們解釋——我要見老四。”
一旁的小弟用槍怼着她的頭怒言:“老四也他媽是你叫的?”
跪着那人反而往他槍口上頂:“叫不得我也叫了,有種崩了我,看看你們四爺知道了以後,會不會拉你們給我陪葬!”
“你!”
背對着的那個男人擡手擺了擺,那個拿槍的小弟才往後捎了兩步,不過手裡的槍依舊舉着。
關宏宇這才聽出來這女聲是誰——這他媽不是林嘉茵嗎?她怎麼跑這來了?
這是銀嘉快運的地兒,進來前關宏宇特地确認了一下樓下的商标,肯定是沒走錯地方——但他來這是為了查化工廠的事情啊,化工廠和葉方舟,這不是和老劉遇害的事情有關嗎,怎麼還扯到孟仲謀那夥人身上了?這都哪跟哪啊?
那個男人開口:“林小姐,你既然來談合作,總得有點誠意吧?憑你這麼三言兩語的,就想見我們四爺,你當我也蠢嗎?”
林嘉茵跪的筆直:“你知道金山怎麼死的嗎?”
“怎麼?”
“他身邊有卧底,警察的卧底。”盡管看不到臉,但關宏宇可以想象林嘉茵冷笑的樣子,“你們不會真以為憑那個姓關的一個人,就能端了那麼大的買賣?金山身邊早就千瘡百孔了——我要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萬一你身邊這幾個東西不老實呢?”
“再不客氣一點,萬一你姓薛的也和警方有關系,我豈不是自投羅網?”
男人嗤笑一聲:“你懷疑我,我當然也懷疑你,别以為我們不了解你的背景,你當初就是以叛變卧底的身份到金山身邊的,像你這種變換無常的小人,誰知道你是不是雙面間諜?”
林嘉茵真的冷笑了出來:“我看你們最近消息也不怎麼靈通啊,怎麼,沒看到警方内部的通緝令嗎?”
她故意咬重了“通緝令”這幾個字眼,男人頓了頓,吩咐身旁的小弟去打了個電話。離得太遠了,關宏宇聽不清電話的内容,不過他看那個小弟沒多久就又回來了。
幾人沉默着,大概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又或是在思索林嘉茵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關宏宇思索着,覺得這事蹊跷——現在可是深夜,對方隻需要一個電話,就能确認警方的内部通告裡到底有沒有林嘉茵的名字,這太荒謬了。
他看的全神貫注,絲毫沒注意到樓梯間的一層亮起微弱的亮光。
有人已經發現了他翻窗進來後留下的腳印。
“我要是卧底,還發什麼内部通緝,直接昭告天下多好,還有利于我做滲透工作。”林嘉茵繼續,“薛老闆,我如今的處境你們也看到了,四爺要是不收留我,那咱們就魚死網破。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