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對。
按照他哥的計劃,現在的韓彬應該已經被支走了,他應該在他自己那輛越開越遠的車上。
哥不可能出錯,是哪裡出了問題?
關宏宇的神經高度緊繃,他像一把蓄勢待發的強弩,隻要韓彬一動,隻要眼前這個人影有一瞬間的動作,他能保證自己在半秒内作出反應。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在于,他不能判斷韓彬的立場,他甚至不能預估如果真正動起手來,韓彬到底在什麼水準。盡管關宏宇對自己的能力完全自信,但如果真要動手,左臂上剛剛愈合的槍傷還是有一定影響。
哪怕現在韓彬笑着放他走,他都無法完全相信——地上這位現在的狀況無法讓他相信韓彬的任何善意。
關宏宇不相信韓彬。
他從來沒信過。
從最開始,不論是他第一面見到韓彬時那種若有似無的試探,是韓彬發現他和他哥互換後那種裝作不知情的态度,還是哥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曾求助于他,總之隻要有韓彬靠近,關宏宇隻有一個态度——反感。
這種強烈的反感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就像之前他和他哥說的,他覺得韓彬像罪犯,但這個描述似乎又不太恰當。
韓彬身上散發着一種危險的氣息。
和周巡那種威脅感不同,如果說周巡像是虎視眈眈的豹子,會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的獵物,那韓彬更像是毒蛇,冰涼的、黏膩的毒蛇。
——這個形容是劉音給的,但關宏宇一直覺得也不是那麼準确。不過今天,此時此刻,他看着那個和黑暗融為一體的人影,忽然想到了個更合适的形容。
韓彬像煙。
無色無味的煙,彌漫在空氣中,和環境融為一體,無法分辨。或許有那麼一時一刻,你發現了他的存在,但大約已經來不及了,煙霧早就順着氧氣間的夾縫,在呼吸間滲入你的五髒六腑,順着血管流遍了每一寸經絡。
甚至大部分情況下,人是發現不了無色無味的煙的——如果你察覺了,隻能是他主動暴露。
好比剛才,如果韓彬真是想偷襲他,那扇鏽的鐵門不會是阻礙,關宏宇想,他有足夠的能力在自己察覺之前出手。
但他沒有。
甚至他也沒有嘗試和關宏宇交涉,什麼都沒有。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裡,仿佛這麼做就不會有人發現他一樣。
關宏宇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那種強烈的反感愈演愈烈,他有動手的沖動,說不上原因。
哥說過,這是一次試探的機會,這件事足夠判斷韓彬的立場——但哥也說過,判斷這件事由他來做。
他沒有說自己要怎麼判斷,也沒有說要怎麼引開韓彬,更沒有說如何找到黃山,他隻告訴關宏宇,今晚來和光小區,剩下的他來解決。
在哥的計劃裡,他不應該和韓彬見面。
哪裡出了差錯?
哥出事了?
關宏宇的腦子在一瞬間炸開,那種要動手的沖動更加強烈,在背後握着剪刀的手指越勒越緊,接觸金屬的皮膚邊緣甚至開始泛白。
“喂?”耳機裡的聲音再次響起,“嗯?怎麼沒動靜了,信号斷了嗎?喂?”
馮八方那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大概是在檢查設備,過了兩秒,聲音又重新回來:“喂?哈喽?能聽到嗎?你還在嗎?”
四周太安靜了,所以襯托的耳機裡的聲音格外大,在關宏宇的腦子裡回蕩着,但他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人影。
忽然,那人的胳膊動了動。
他擡手推了下眼鏡,轉身離開了。
關宏宇愣在原地,拿着剪刀的手僵在半空。他的大腦飛速運轉着,試圖分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失敗了。
他沒有關宏峰那個腦子,即便有,他也不知道哥的全部計劃,根本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就像他的時候一樣,韓彬又悄無聲息的走了。
走廊裡的聲控燈像壞了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關宏宇甚至懷疑剛才那幾秒鐘是他的錯覺,他懷疑哪怕走廊裡裝的是實體感應燈,可能依舊會毫無反應。這人像他媽個幽靈一樣飄來飄去,如果不是那聲開門的吱呀聲還在他腦子裡回蕩,或許堅定的無神論者此刻真要懷疑自己剛見了鬼。
他蹑手蹑腳的追出門去——走廊裡空空如也。
真他媽見鬼了吧?
他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動手?如果隻是想來看一眼,為什麼還要專門引起自己的主意?他可以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走——就憑他來時候那個動靜,他能做到。
打了照面轉身就走什麼意思?示威?威脅?警示?給誰的信息?自己還是黃山?那烏漆嘛黑的他也傳遞不了什麼信息啊。
“操!”耳機裡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操操操操□□操關宏宇,關宏宇你還在嗎?你還在嗎!他又走出來了!那個姓韓的又從樓裡出來了!”
馮八方手忙腳亂的兩頭看:韓彬的車确實在市中心勻速前進着;而和光小區的五單元樓門口,确實也又走出來一個韓彬。
“怎麼可能?”她大叫,“我剛才眼看着他出了門上車的,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