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文件，宋昕往回趕。

研究所走廊安安靜靜，前面茶水間的門半掩着，裡面隐隐傳來幾句說話聲。

“哎，我說你不是沒事嗎？剛才怎麼還麻煩宋昕跑一趟？”

是之前遞文件的男同事。

男同事歎了口氣，聲音壓低卻透着幾分煩躁：“最近不是怪事連連嗎？隻要是咱們親自出手的，全都被截胡，老闆臉色都快拉到腳面了。我是真不敢再碰黴頭。”

另一個聲音低低道：“那你也不能拿宋昕頂包啊？”

男同事笑了兩聲，語氣譏诮：“怎麼，你們還真被一頓早餐給收買了？”

他頓了頓，像是怕話不夠刺耳，又加了一句：“宋昕是怎麼進來的，誰不知道？一個初中學曆，連基礎文獻都看不懂，能進研究所？靠的是什麼？”

說着，他擡手，手掌在半空中啪了兩下，意味不言而喻。

茶水間裡氣氛有點僵。

過了幾秒，有人低聲勸道：“可他也沒搶咱們什麼資源吧？更沒跟咱們争項目，他做的都是打雜的事，你至于這麼看不起人家？”

男同事哼了一聲，嗓音裡滿是不屑：“我就是看不上這種人。”

“咱們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書，卷破頭才進來。人家呢？什麼都不用做，一躺就躺進來了。”

這時，旁邊另一個人忽然笑出了聲，語氣半真半假地打趣：“啧，不會是你追溫教授被拒絕，惱羞成怒吧？”

“就是啊。”有人順着起哄，“溫教授早就說了，宋昕是他伴侶，你還是别做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夢了。”

男同事臉色一僵，哼了一聲，沒再吭聲。

就在這時，外面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有人剛好進門，一擡眼看見門口的宋昕，頓時愣住。

“宋昕？”那人有點尴尬地叫了一聲。

茶水間裡瞬間安靜。

氣氛像被誰按了暫停鍵，凝滞在尴尬的縫隙裡。

宋昕站在門口，手裡還提着空文件袋，神色平靜，垂眸看了茶水間一眼，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一樣，微微一笑。

“你們繼續，我隻是路過。”

他說完這句話，腳步輕快地走開了，背影淡淡的，沒留下半點情緒。

茶水間裡的人面面相觑，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推門進去，眼睛掃過空蕩蕩的位置。

溫宸還沒回來。

宋昕随手把文件袋擱在桌上，盯着辦公桌前的空椅子看了一會兒。

腦子裡卻忍不住浮現剛才那些話。

“初中學曆”、“一躺就進來了”……

每一句都像利刃，在他腦子裡回旋。

宋昕掀開桌上的筆記本，合上，再掀開，又狠狠阖上，喀哒一聲，震得指尖發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是那些人兩面三刀背後議論，還是他沒法反駁。

宋昕靠在椅背上，眼神沉沉，望着天花闆發呆。

他們說什麼來着？

——伴侶。

宋昕指尖一緊，微微用力。

他回想着這段時間溫宸對他的态度：溫柔、周到，幾乎無微不至。

可如果真是伴侶，為什麼溫宸一直不說？

一股說不清的感覺順着脊背爬上來，像有細小的螞蟻在他皮膚下遊走，讓他從骨子裡感到不适。

宋昕目光微轉，落到桌上的日程本上，忽然想起弟弟。

或許，小恩會知道些什麼。

反正溫宸不在，他也不想繼續坐在這間裝滿異樣目光的辦公室裡發黴。

宋昕站起身，拉開椅子。

就在他走出門口時，剛好撞上茶水間散出來的幾位同事。

有人随口問：“宋昕，你去哪？”

宋昕腳步頓住，偏頭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掃過剛才說話的那位男同事。

他聳了聳肩，笑得懶洋洋的：“醫院，身體不舒服去看看。”

翹班翹得光明正大！

既然你們認定我靠關系，那我就光明正大用給你們看。

說完，他沒再看衆人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身後，有人輕聲咂舌，有人面色古怪，還有人若有所思地低笑了一聲。

他前腳剛走，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在他背後停留片刻。

那人沉默着，等宋昕身影徹底消失後，掏出手機，低聲道：“他離開研究所，去了醫院。”

那邊應了聲，電話迅速挂斷。

宋昕坐進出租車，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他臉上。他仰頭靠着車窗，閉了閉眼，微微揉了揉太陽穴。

手心還留着一絲從辦公室帶出的煩躁餘溫，像被針紮一樣鈍痛。

腦子裡亂糟糟的。

那些譏諷他的話像是粘在耳膜裡，怎麼甩都甩不掉。

宋昕壓下這些雜念，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車子很快到達目的地。

下車時，他擡頭看了看醫院的大樓，陽光反射在玻璃幕牆上，有些刺眼。

他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角，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