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青手腳的傷痕,全是由利器造成。皮肉被破開,斷裂的骨骼和血管刺出肌膚,哪怕呈現在照片上,依舊極為凄慘猙獰。
能将這場虐殺付諸實際的,不是鬼。
而是住在古厝裡的人。
生活在這副本裡的活人,竟比鬼怪還可怕!
“連這種事都幹得出來,簡直是滅絕人性。”梁安顔眼底閃過一絲壓抑的怒意,她說完後,餘光湊巧瞥見了記者證上的年份,“這記者證居然是去年的。穆青青去年才考到記者證,那她死的時間豈不是……”
哪怕穆青青是考完記者證後,就立刻嫁過來,被淩虐緻死,到現在也才一年不到。
寒意,在梁安顔的後頸炸開。
凜冽入骨。
梁安顔仔仔細細地,将她進副本後的所見,在腦海裡走馬燈似的放映了一輪。
“我知道了。”梁安顔的神情忽然了然,她低聲喃喃,“我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場婚禮很奇怪了。問題出在這個地方。”
她邁出房間,示意齊檎丹擡眸。
在這個房間的門楣上,挂着一幅不尋常的圖樣。
那圖樣乃刺繡而成,格外精美。以喜慶的大紅打底,融金銀細線入彩線之中,一針針出八仙過海的吉祥圖案。栩栩如生的八位仙人腳下,還裝飾有海蚌、螃蟹等海洋生物,别具閩南沿海的地域特色。
“這種圖案,是閩南特有的‘水八仙’,這類八仙圖統稱‘八仙彩’。可它,本不該挂在這裡。”梁安顔作為梁氏集團的接班人,在任何與服裝相關的方面都格外上心,因而對各類圖紋知識了如指掌。
可此刻,面對這幅“八仙彩”,她卻越看越覺得心驚。
八仙過海,本是祥瑞。
然而,經過風吹雨淋,這刺繡早已面目全非。
紅布褪色發白,慘淡地在風裡招搖,似靈堂高懸的缟素,又似一張蒼白扭曲的鬼面。黴斑與蛀孔,在畫上更是随處可見。
畫中仙人的慈眉善目,被黴斑侵蝕成猙獰怒目。
形同鬼魅。
“‘八仙彩’一般挂在古厝大門上,而非房門,作用是增添喜氣和驅邪化煞,使用的場合也比較固定。”梁安顔面色凝重:“我原本以為,這幅‘八仙彩’可能是在嫁女或祝壽前後挂的,可如果這樣,‘八仙彩’不該被挂這麼久。再說了,七月乃是鬼月,不是個适宜嫁娶的月份。”
能讓這家人忌憚到,連“八仙彩”毀壞至此都不敢取下的,隻有可能是另一種情況——
他們挂“八仙彩”,是為了辟邪。
所避邪祟,正是屋内穆青青化作的新娘鬼。
“穆青青是死在這個房間裡的,死在新婚那晚。”齊檎丹結合那個記者證,不難得出答案,“被抓走前,穆青青最後站立的位置,應該是衣櫃那邊。所以,記者證被她藏在衣櫃後的牆縫裡。”
但穆青青為什麼要藏記者證?她不希望陳家人,發現她是記者?
新婚之夜,她又為何帶着記者證出嫁?
“古厝裡的新娘鬼,都是在新婚夜慘死變成的,這些婚禮全是陷阱。”梁大小姐隐隐感到憂心,“我在想,考察系統會不會讓我們找到明天結婚的那個新娘,告訴她這件事情?她大概是被蒙在鼓裡了,要不然誰願意當這個嫁來找死的倒黴蛋。”
“……不用找了。”齊檎丹默然半晌,坦誠相告:
“因為我就是。”
那個要嫁的倒黴蛋,近在眼前。
梁安顔震驚地扭頭,看向齊檎丹,本來想說的話語倏地卡在喉間。
剛結盟成功,臨時隊友就要送死。
她現在反悔來得及嗎?
“首先聲明,不是我自願的,是被陳老師挑中的。”齊檎丹苦笑着解釋:“這個陳氏族長,應該不是第一次娶妻。他之前娶的那些妻子,大概率都已經死于非命了。放血這個死法,感覺像是某種宗教獻祭儀式。”
拿新婚妻子獻祭,怪不得這個族長以正常方式,找不到願意嫁進門的人,隻能編造消息,騙他們考察團過來。
嫁來就死,誰願意啊。
見梁安顔望向她的目光裡,憐憫的含量瞬間飙升,齊檎丹不禁笑了笑:“我可憐?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的啊。身份危險,說明能遇到的鬼怪會很多。我很喜歡。”
梁安顔:“???”
齊檎丹:“把鬼怪當模特,不要錢。”
梁安顔的沉默震耳欲聾。她過了這麼多考察副本,巴不得見鬼的,齊檎丹還是頭一個。
“……你清醒一點。鬼怪是不要錢,但是它們要命啊。”梁大小姐突然感到一陣心悸。要錢,要畫面效果,但是不要命,她這個臨時結盟的新隊友腦子裡,到底是為了拍照進了多少水?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一碰到拍照,就瘋得不管不顧呢。
難道熱愛使人發瘋?
她不理解。
可齊檎丹的大腦依然清醒,她甚至還能夠分析:“如果陳家娶親,僅僅是為了殺人獻祭,新娘鬼或許是這裡最主要的鬼怪。我的房間是關押記者穆青青的婚房,所以我遇到了她,你們的房間應該也是。”
從“八仙彩”和引路人的表現上看,連陳家自家人,都對這些鬧鬼的婚房怕得要命。
既然如此,陳家為什麼讓人住在那裡?
希望新娘鬼殺死他們?
顯然不是。
因為這樣對陳家沒有好處。别說考察團的其他人了,假使齊檎丹這個被選中的新娘死了 ,明天誰來當新娘成親?
“在所有的客房中,我的客房應該是最安全的。穆青青最晚死,新死的鬼道行最淺,隻是聽起來可怕些。”齊檎丹的剖析有理有據,末了她抵着額頭,幽幽地瞟了梁安顔一眼,有點羨慕:
“唉,還是得去一趟你們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