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現在她們面前的影像,顯然發生在鄭月設計嫁給陳氏族長,成為第二任夫人的一段時間之後。
雖然前世今生使用的是同一張臉,年歲也相差不大,但比起記者證上穆青青的青春靓麗,影像裡跪拜的第二任夫人鄭月,仿佛老了十餘歲。
整個人,疲憊而憔悴。
彼時,鄭月已經查清了好友死亡的真相,在陳家的操勞和殘忍真相的雙重折磨下,變得形銷骨立。她眉骨下嵌着的一雙眼眸,卻被憤恨洗得深邃發亮。
鄭月凝視着,她為好友塑造的夫人媽像。為了防止被陳氏族長發現,她無法将這尊夫人媽神像的臉,捏造得與好友太過相似。
但即便隻有三分相像,那神像,卻映照出了她記憶裡的影子。
“我已經找到害死你的真兇了。那兇手,就是你的丈夫和你的婆家。你根本就不是病死的,你是被他們虐待至死的!”她雙眼噙淚,仰面朝上凝望,控訴的語氣激憤悲涼。
那不是在看神的目光。
神明永遠是高高在上的,遠隔雲端。
而鄭月看向那尊昳麗端莊的神像時,卻是在與含冤而死的摯友久久對望。
“他們家大業大,在這一帶隻手遮天,隐瞞真相。要不是我嫁進來打探消息,我甚至不知道,你婚後究竟遭受了什麼樣的折磨。”
鄭月越往下說,越覺滿腔怨憤:
“你性子柔順,任勞任怨地照顧婆家和丈夫,毫無怨言,但這家人卻苛責你,虐待你。陳家村世世代代重男輕女,隻要男娃,不要女嬰,可憐你難産後本已奄奄一息,就要看着你拼死生下的女兒,在你面前被活活溺死……”
“……你是被他們喪盡天良的暴行,活活氣得吐血而亡的!”
然而,那可恨的施暴者卻隻手遮天。
得不到應有的制裁。
亡者無法開口。
夫人媽神像低眉垂目,默默無言。
隻有神像前供奉的香燭升起白煙,輕緩地萦繞在鄭月身畔,仿佛對生者無言的安慰。
鄭月改跪為坐,坐在面前的蒲團之上,像昔日靠在好友的肩頭一般,将頭輕輕靠向擺放有夫人媽像的床頭櫃。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住的小漁村嗎?”鄭月喃喃自語,“我們以前,最愛到村前的海邊去玩,落在海裡的朝霞像火一樣美。這裡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每次撐不住的時候,總會想起你,想起那片海。”
浸泡在潮水裡的旭日,被染成胭脂色的海平面,以及那段回不去的童年時光……
而今思來,宛如拍碎在礁石上的浪花。
不過舊夢一場。
鄭月凝望着神前香爐中,氤氲升騰的白煙,良久,默不作聲地擦去了眼淚。在這個不公的世道面前,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環境下,女子的性命比草輕賤。她們兩人又俱是漁女,人微言輕,沒有人願意替她們出頭。
想要公道,就必須自己去讨。
鄭月慢慢直起腰,再次擡起的眼眸,堅定得心顫:
“小時候,我們約定過,誰要是遇到意外先走一步,死後就要做對方的夫人媽,保護對方。如今,我作為活下來的那個,也一定會替你讨回公道。”
她在夫人媽像跟前立下誓約,随後,毅然轉身推開房門,一腳邁進昏黑的夜色裡。
夜色沉沉,長路漫漫。與一己之力與如此龐大的勢力為敵,鄭月豈會不知,她踏上的是一條月光照不亮的不歸路?
而神像之上,一道光影流過臉龐。
宛如泣淚。
.
呈現在齊檎丹等人面前的畫面,在鄭月離開的這一幕中結束,但結合後面發生的事情,不難知曉,鄭月出門後做了些什麼。
掌握了好友身死真相的她,不畏艱辛,四處狀告,隻求制裁将好友害死的兇徒。
但,鄭月失敗了。
鄭月最終慘死,被她秘密供奉起來的林盼娣夫人媽像,也被陳家人砸成碎片。
已逝的第一任夫人林盼娣沒能保住友人,悲憤交加下化為厲鬼複仇,卻被陳氏族長找人布下陣法鎮壓,将屍身永鎖水底。連她對陳氏族長、對陳家村的怨氣都遭到利用,搖身一變,成了此地陳氏一族的财運,與其族長的青春。
何其諷刺,何其可悲。
“要是當年鄭月成功,報官把陳家村的族長抓住,後面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的女性無辜被害了。”
梁安顔不由得,為鄭月的失敗而歎息:“可惜,當時女子不受重視,隻憑借她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對抗那麼大一個龐大的宗族,實在是……太難了。”
蚍蜉撼樹,或許是愚不可及的決定,但是對于想讨回公道的鄭月,她别無選擇。
恰恰正因為前世的執念未了,第二任夫人鄭月的魂魄即便入了輪回,投胎轉世,也在今生化作記者穆青青後,被未消散的執念牽動着,又一次,如飛蛾撲火一般,回到害她前世身死的古厝。
她願用每世的性命,換取一個揭露真相,拯救故友與其他女子于水火之中的機會。
即便身死,也在所不辭。
陳家村的男人們,可以往她們身上,潑上貪财的髒水,抹上善妒的污名,将她們真實而悲慘的經曆,埋藏于黃土之下……
但怎樣殘暴的抹殺,都改變不了,她們拯救對方的執念。
哪管成神成鬼,無論今生前世。
這一點,始終未變。
這段影像消失後,屋裡的金光漸漸轉淡。緊接着,完整而神情悲戚的夫人媽神像,就從半空中落了下來,被齊檎丹穩穩接住,一行嶄新的道具介紹,随即呈現在齊檎丹面前。
【您已獲得道具“夫人媽神像(級别:稀有)”】
【夫人媽神像(待激活):鄭月請人為林盼娣塑造的夫人媽神像,承載着林盼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