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感倏然湧上腦海,回憶與現實天人交戰。薄薄的一層電腦屏幕,最多不過幾厘米,卻劃開了世上最遠的距離。無法逾越,無法觸碰。
齊檎丹忍不住想。或許,縱使她把那檔求生綜藝,來來回回翻看過數千百萬遍,也從未真正地熟悉過顧斬風。
那檔綜藝,不過是一扇通往顧斬風生活的窗口。而她,不過是個卑劣的窺視者。
何談認識?何談熟悉?
即便被欺騙,為那死訊也為他擔憂了許多年,齊檎丹也連憤怒的理由都難以立足。
齊檎丹舌根泛起酸澀,心中五味雜陳。想着既已闖出“黑霧”,鬼司機之後隻需按照路線開即可,她不必過多留神指揮,齊檎丹很快回到蘇意虹身邊坐下,将頭轉向了車窗外。
齊檎丹有意轉移心神。因此,她沒能看見——
旁邊的蘇意虹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齊檎丹和顧斬風是怎麼站到一塊兒的,齊檎丹不知道,坐在他倆身後的蘇意虹卻看得明白清楚。而且這件事,說起來還是顧斬風主動。
大抵是進副本得太突然,顧斬風穿着的研究員白大褂還沒來得及換下。白衣服反光,在黑暗中最是分明。
蘇意虹學化妝練就的眼睛,色感尤其敏銳。
這抹白色,逃不出蘇意虹的法眼。
于是,蘇意虹看到,在旅遊大巴與衆多鬼手相撞前,顧斬風先一步走到了齊檎丹身後,為的就是在齊檎丹失去平衡時,能夠馬上能将她扶住。
對此,齊檎丹一無所知。
蘇意虹原本有意告訴,卻因為齊檎丹身上散發的低氣壓,而找不到開口的時機,隻得默默把話咽回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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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黑霧”一劫,逃出生天的旅遊大巴已成了戰損版。車窗是破洞的,後視鏡是斷裂的,車身是凹陷的……就連輪胎也慘遭鬼手紮破,邊開邊漏氣。
幸好,在徹底散架之前,旅遊大巴光榮完成了它的使命。
旅遊大巴靠邊停穩,車門打開。
“下車。你們要去的地方到了。”司機鬼粗聲粗氣地催促。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次危險駕駛,被複刻出的司機鬼任務完成,着急下班。不等乘客下車,他就迫不及待地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十分地缺乏服.務精神。
【恭喜完成第一個任務!獎勵積分+50】
“才50積分?這麼摳。”齊檎丹撇撇嘴,忍不住蛐蛐了系統一句。
她查看了一眼劇情解鎖度,發現任務都已經完成一個了,劇情解鎖度卻絲毫沒有動。要是解鎖了劇情,不僅能夠多拿些積分,還能增加她拍出好照片的概率,齊檎丹因而對此更為關心。
這次的劇情解鎖怎麼難了這麼多?難道是因為他們還沒到村裡嗎?齊檎丹暗自歎氣。
然而一下車,齊檎丹立刻意識到——
她的氣歎太早了。
眼前沒有路,更沒有村莊。有的,隻是一大片開闊的水域。
顯然,旅遊大巴所能到達的極限,并非他們要找的村子。要進村,他們必須換種交通方式,走水路。
這片水域的顔色極美。清澈見底的藍綠色江水,映着碧空和兩側的青峰峽谷,令人觀之心醉。然而正因如此,一衆經驗老道的考察員,才絲毫不敢放下戒備。他們深知,在這副本世界裡,越美麗的景觀往往越是危險。
“我們需要一艘船。”顧斬風道。
他話音未落,便見一葉扁舟自江上而來。
撐船的船夫蒼老消瘦,脊背佝偻,過分寬大的鬥笠和蓑衣遮住了身體和面目,使他看起來,像極了他身邊那隻邋遢的魚鷹。
大抵是已經不做捕魚的營生,老船夫船上養着魚鷹,魚簍裡卻沒有魚。待小船接近岸邊,他便停了漁歌,吆喝道:“坐船嗎?”
“坐坐坐!”蘇意虹興奮地招手喊他。
老船夫的船不大,卻正好能容他們所有人坐下。
待人都上齊之後,老船夫拿竹篙輕輕一撐,坐滿人的船便在琉璃似的水面上滑開老遠,滑進了峽谷間狹窄的水道。
船隻越往峽谷深處行駛,底下的水道就越深。不過多時,原本通透漂亮的水面,已呈現出與墨色無異的詭異深綠。而那峽谷兩側峭壁也愈發險峻,上有萬仞之高,下與水面垂直。
中間,隻露出極細極窄的一線天空。
或許出于某種心理上的錯覺,蘇意虹恍惚之間,竟感覺那兩旁的石壁正不斷往中間擠.壓,試圖将他們碾成肉泥。
這個可怕的想法,讓蘇意虹逐漸有些喘不過氣。窒息感的驅使下,她高高擡起頭,向唯一有剩餘空間的上方看去,希望緩解一點這種可怕的壓抑。
殊不知,正是這擡頭一望,讓她幾乎心髒停跳。
“擡頭看!那是什麼?”
蘇意虹驟地拽住齊檎丹的袖子。
不看不知道,她們頭頂之上的山崖,竟然布滿了黑點。
密密層層,有如爬滿了成百上千隻螞蟻,數量多得令人密集恐懼症發作。
那黑點全為方形,形狀規整,大同小異。其中有的黑點,由于經曆了過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已經上下分離。斷裂之處,滾落出森森白骨——峭壁上的這些,哪裡是黑點?俨然是一具具懸空的棺材。
兩岸是山崖,更是與水平面垂直的墳地,上面擺滿了懸棺。
他們這次要考察的,就是這些懸棺。
在蘇意虹的高聲提示下,齊檎丹舉起相機,對準懸棺,一連拍了好幾張照。船上的所有考察員也全都擡起了頭,包括邱義、邱勇兩兄弟。
這倆兄弟裡,邱義是哥哥,邱勇是弟弟,兩人從來是一起行動。就在邱義專注于觀察懸棺的特征時,他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哥,水裡也有懸棺。”
“别擔心,不過是上面懸棺的倒影而已,用不着怕。”邱義頭也沒回。
他們要考察的對象是懸棺,所以邱義有理由估計,接下來的關卡都會與懸棺有關。多了解到一點懸棺,他們就多幾分生機。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觀察的機會,他才不願意放過。
然而,今天的弟弟格外不聽話。
都說了水裡的懸棺用不着擔心,弟弟邱勇卻仍然不依不饒,越叫越急:“可是,那些倒影會……哥!!!”
終于,邱義從這句叫得破了音的“哥”中,察覺出了不對。
低頭的那一霎,邱義瞳孔驟地縮小。
水中的懸棺的倒影裡,遽然探出一隻白骨嶙峋的骷髅手。
骷髅慘白的手骨破開水面,鑽出水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将他的弟弟邱勇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