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進山谷,陰風尖聲低嘯,舊式紙錢紛紛揚揚地随風飄落,有如八月裡無端落下了一場梨花雪。
凄美,卻詭異。
叫人心間不由得泛起寒意。
白花花的紙錢,映白了村口衆人的臉色,卻點亮了齊檎丹的眼眸。
齊檎丹捏着那張紙錢,右手食指禁不住因興奮而微微顫動。單憑氣溫上的陰冷,或許還不能表明什麼,然而這些飄來的紙錢冥币,卻顯然是有鬼存在的極好證明。
而這,正合她的心意。
齊檎丹舉起相機,将左眼湊近相機取景器前,對準紙币飄來的地方看去。
彌漫的白霧中,她果真瞧見兩個人影。
那是一對身高相仿的男女,下半身全然隐沒在霧裡,好似無腿幽魂。
然而最怪異的,還要屬他們的打扮——嘴唇和腮紅皆是如出一轍的鮮紅,既違和又豔俗,兩張大圓臉盤上卻跟擦了兩三斤粉一樣,蒼白到毫無生機。
金童立于左,玉女站于右。一眼看去,便知是一對劣質的紙紮人。
仿真度非常一般的那種。
“紙紮人不是殡葬用品嗎?它們……它們怎麼會動?”蘇意虹聲音止不住打顫。恐怖谷效應,讓她從小最怕似人非人的鬼。這類恐怖片,她非得蒙着被子才能看。
可這一對紙紮人,顯然并沒打算放過蘇意虹脆弱的心髒。
它們不僅會動,還會說話。
“歡迎來到棺材村。”漫天飄散的冥币中,紙紮人的金童玉女揚着猩紅的嘴角,迅速移動到衆人眼前。兩張怪誕蒼白的紙紮人面孔上,挂着怪異生硬的微笑。
它們湊近,歪頭,異口同聲:“請問你們是要需要買棺材、紙人,還是自己的壽衣?”
隻有将死之人,才會為自己購買壽衣。
來者不善!
考察員們心底一怵,如臨大敵,紛紛擺出迎戰的架勢。
剛逃出想把人扯下水分而食之的骷髅陣,又遇到剛見面即預告他們必死無疑的紙紮人。這一路上,鬼怪接二連三地就沒停過,連個能休息的間隔時間也沒有。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黴了。
相比之下,齊檎丹的精神狀态在一群如臨大敵的考察員當中,“美好”得格外獨樹一幟。
她單槍匹馬,手無寸鐵,隻拿着個相機就朝這對紙紮人怼了上去。
不怕死的精神,令人歎為觀止。
主動送上門,給她當模特的紙紮人?這哪裡是窮兇極惡的鬼怪啊,分明是兩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專救正愁沒東西可拍的齊檎丹。
見兩個紙紮人一來,齊檎丹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
找機位、找角度,找構圖,她一刻不停地忙前忙後。最後,甚至還從包裡掏出手電筒,給兩個紙人的面部補了個暖光,以便拉開畫面色彩上的冷暖差距……
直至取景器中,終于呈現出最完美的畫面後,齊檎丹才心滿意足地按下了快門。
“咔嚓——”
畫面被就此定格。
一張全新的照片,出現在了相機當中。
夜霧氤氲出的氛圍陰森恐怖,好似身在幽冥;恰到好處的光芒,凸顯出紙人腮邊詭異的大紅。光影、色彩、構圖……一切都恰到好處,非常符合齊檎丹的預期。
雖然因為還沒解鎖副本劇情,這張照片難免缺點故事性,但憑着這個畫面,少說也得評個S級吧?
齊檎丹端詳着照片,美滋滋地想。
然而,隻要拍到鬼怪,三秒鐘内必給評級的“照鬼相機”,此刻卻異常沉默。齊檎丹等了好長時間,都沒等到回音。
沒動靜嗎?這不應該啊。總不可能,是系統給的專屬技能失靈了吧?
難不成……
齊檎丹立刻沉下眸光。
她二話不說,點開剛拍的照片,将畫面細節逐個放大,詳加察看。而後——
在照片裡煙霧稍微散開的位置,瞧見了兩根扶在紙人身上的人類手指。那手指中間,生捏着一個連接在紙人身上的機關,顯然紙人的活動,是有人在背後操作。
站他們面前的這倆紙人,根本不是鬼。
可惡,受騙了!
齊檎丹原本激動的心情,在頃刻間凝固冷卻,化作一潭死水。她沖到紙紮人背面,一把将吓唬人的幕後主使揪了出來,并截獲證據若幹。
煙霧,是燒稻草燒的。紙錢,是人為撒的。紙人的動作,是機關控制的。
以上道具,全部被擺在一個低矮的手推車上。
高大的紙紮人金童玉女被擺在最前方,擋住了後面燒稻草的盆子、裝紙錢的布袋,以及一手拿着蒲扇扇風控制煙霧,另一手操控着紙紮人機關,還時不時撒一把紙錢的“幕後主使”。
所有東西都是假的。
隻有那對紙紮人,做得是真挺難看。
“好啊,原來是你在裝神弄鬼。”齊檎丹看着被她抓出來的老頭,足尖壓迫感十足地點了點地面。
那小老頭做的事怪,人長得也怪。
須發花白,膚色黧黑,身軀佝偻矮小,全身上下用破衣物裹得嚴嚴實實。就連行動起來,他的動作也怪模怪樣的,比常人遲緩僵硬。
做壞事被人抓了現行,小老頭卻毫不引以為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