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鈴清脆的鈴聲裡,一股力量猛然探進幻境裡,将齊檎丹一把拽回人間。
從幻境回歸現實,齊檎丹本能地想睜開眼睛。然而,就在意識回籠的那一刻,強烈的灼燒感,蓦地從她視網膜上燃起。尖銳的刺痛,一瞬間逼得她将雙眼重新緊閉。
“靠……”齊檎丹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她心間惴惴不安。
果然,拍照拍得忘了時間,硬生生卡在五分鐘的臨界值上才出幻境,還是太冒險了嗎?她的眼睛,該不會真的要看不到了吧?不要啊!
哪怕隻是在這個副本中告别拍照,也是齊檎丹最不想得到的結果。
齊檎丹正忐忑間,忽然察覺一股屬于男性的氣息,朝她壓覆了下來。那氣息滾燙而凜冽,襲來時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侵略性,幾乎将她整個人籠罩。
齊檎丹本能地扭過頭想要閃躲,卻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捏住下巴,固定在原位。
用的力度不大,卻不容抗拒。
“别動。讓我看看。”顧斬風聲音低沉冷冽,聽起來卻莫名令人心安。
他撩開齊檎丹的眼皮,動作意外的輕柔。但是在指腹落下的那一瞬間,齊檎丹的脊椎骨還是跟過電一般,不受控制地激起一陣顫栗。
齊檎丹忍不住蜷起手指。
由于顧斬風的職業需要做實驗,長期與化學藥劑接觸,即便嚴格按照規定做好防護措施,他手指上的皮膚也難免受到藥劑腐蝕的影響,而變得粗糙了一些。
倘若放在平時,這或許沒有太大差别,奈何齊檎丹當下正逼着雙眼。為了彌補視覺失靈的缺陷,她其餘的感官變得異常敏感——
恰到好處的粗糙感,讓每一次摩擦帶來的感受,都變得異常鮮明。
比逼她睜眼看着,還要刺激。
眼簾随着顧斬風手指的移動被不斷擡起,眼球被迫暴露在空氣當中,睜眼的酸痛感頓時強烈了數十倍。
閉眼的沖動,被顧斬風手指施加的力度盡數壓制,齊檎丹忍不住緊緊揪住顧斬風垂下的衣角,指尖用力到發白。
好端端一件整潔的立領對襟衣,頃刻間被她捏皺。
連邊沿的刺繡,都被摳出了線頭。
明明檢查的時間隻有幾秒鐘,齊檎丹卻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這時間難熬得她簡直懷疑,顧斬風是在借機故意報複。
直到将齊檎丹的兩隻眼睛,分别都看了一遍之後,顧斬風才終于挪開手指:“隻是血絲多了一些,沒有大礙。不耽誤你之後拍照。”
齊檎丹松了口氣,如蒙大赦。既然眼球沒有膨脹,沒有爆炸,問題應該不算很大。
就是可能需要緩上一會兒。
當确認壓在她眼皮上的力度離開後,齊檎丹往身上砸了個治愈道具,又閉上雙眼,讓眼睛得到暫時的休息。
同時,她卻不肯放任嘴皮子歇着。
“我們聽到的第一首歌裡,說的是男子要娶别人,我在幻境裡面聽到的第二首,是女子也要嫁給别人。”齊檎丹的嘴唇開合,一刻不停地往外蹦着線索,“兩首侗族大歌綜合起來看,這兩人應該是一對戀人,卻被被逼着和他人成婚……”
活脫脫是一對被棒打的苦情鴛鴦。
齊檎丹把她在幻境裡記下的歌詞,又複述了一遍。
這兩個副本裡最顯而易見的信息,就是這兩首歌。以歌詞在内容上的重合度,很難不讓人懷疑,女子想要讓他們注意到的,是這兩支歌謠裡都涉及的不合理的包辦婚姻。
“侗族的包辦婚姻?”梁安顔似乎想起來一些關于侗族的民俗。
為了确認這一點,梁安顔走進鼓樓,找了一個剛唱完歌的小朋友。她從兜裡掏出一顆糖果,詢問道:“小朋友,你的歌唱得好好聽呀。姐姐可以看看你們的歌譜嗎?”
女孩輕而易舉地被糖果收買,将那本心愛的歌譜遞給了她。
歌譜裡,類似的歌居然還有很多。
被和戀人拆散,在雙方被迫與他人婚配後,以歌曲抒發怨情,似乎是侗族大歌裡一個不算罕見的題材。
梁安顔:“你們這裡很多人,都不能跟喜歡的人結婚嗎?”
“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說,我長大以後隻能嫁給我舅舅家那個傻子。”女孩的小臉一下子垮下來,她用手掌托着兩腮,愁眉苦臉,“那個傻東西又笨又傻,還不愛洗澡,我才不要嫁給他。”
她才說完這些話,就跑進來一個玩得一身泥的男孩,對她吐舌頭:“略略略,不想嫁給我也沒有用!我爸就我一個兒子,你沒有别人可以嫁。咱們的傳統就是這樣,就算哪天我不留神挂了,你想嫁人,也得先過我爸這關。”
這便是侗族傳統“女還舅家”。
侗族允許男女自由戀愛,但在婚姻上大多無法自主。
“女還舅家”的姑舅表婚制度,是侗族長期以來不成文的規矩。在這傳統的婚姻形式上,舅家有優先娶外甥女作為兒媳的權利,哪怕舅家沒有兒子或者兒子年齡不适配,外甥女擇偶時依然要征得舅舅同意。
這制度沿襲已久,無法悖逆,“女不還舅家”就會遭災的訓言,至今仍能在歌詞中找到蹤影。
這一婚姻制度,釀成了一個又一個悲劇。
且這悲劇,難通過離婚解脫。
按照侗族的習俗,侗族人一旦結了婚,一輩子不能離。就算非鬧到不離婚不可的時候,侗族男性離婚也比女性容易。離婚後的侗族女性,會被冠以“生折”、“生人妻”的蔑稱,受人白眼,擡不起頭。
因此有的侗族聚居地,還流傳着一句俗語“男的離婚容易,女的千難萬難”。
所以,侗族女子如果想要擺脫一段糟糕的婚姻,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其扼殺在一切開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