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在脖頸上的冷刃威脅性十足,龍骁趕忙幹笑:“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别那麼暴力嘛,把刀放下哈……”
他話音才落,群消息就彈了出來。
那麼大一個群聊界面,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憑空出現,擋在了龍骁和石沛妮之間。
即便知道作為NPC的石沛妮,是看不見考察系統群聊界面的,龍骁的嘴角還是僵硬了一瞬。
不是吧?這時候來消息?
這消息,未免來得有點太不是時候了。
見不得龍骁精神溜号,石沛妮把刀又壓緊了一些:“被抓了現行,還在想怎麼編謊話嗎?你們兩個,先是莫名其妙找來告訴我,說我和寨子裡的人全死了,現在又大半夜不請自來,要是沒有目的,我可不信。”
鋒利的鐵刃,緊緊抵着皮下動脈。龍骁被冰得打了個哆嗦,手指一抽,不小心按在了齊檎丹發來的語音消息上。
龍骁的太陽穴上的青筋突地一跳。
要死!壞大事了!
副本裡的N.PC是看不到界面的,但沒說他們聽不見聲音啊。
龍骁顧不得脖子上橫着一把刀,手忙腳亂地要去關語音。可這時候已經晚了,被他那一個點擊觸發語音消息,早已經自動開始播放。
“三個關鍵詞。婚禮,日記本,斬橋。”
齊檎丹在語音裡說道:“石沛妮死于新婚之日,迎親之時。在表哥鬼拿寨民性命威脅下,她是主動放下刀,任由自己被吃掉的。她早就知道表哥是鬼……”
石沛妮的瞳孔縮緊了。她五指一松,刀柄從手中掉了下來。
什麼婚禮?什麼遇害?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聲音說的事情,全部都沒在這裡發生過,她卻覺得那麼熟悉?
身體發膚被撕咬的劇痛、從自己血管裡噴濺出的溫熱、一門之隔外賓客親人的笑語……這些碎片模糊又清晰。就好像在另外一個空間,另外一個時間,這樣的苦難與絕望曾經都降臨在她身上,一樣不落,逼得她發狂,逼得她發瘋。
被刻意遺忘的回憶在湧現,捂得流膿的沉疴重見天日。
她想起來了。卷土重來的回憶那樣尖銳,刺破幻想的泡沫以後,攪得心肝脾肺,都碎成一灘鮮血淋漓的漿糊。
好痛!好痛!!
石沛妮用力按住胸口,希求緩解一點深入内心的疼痛,卻恍惚間意識到,她心髒的跳動收縮是那樣虛假。
她本該擁有的鮮活的心髒,早已經被惡鬼從胸膛中剜出。如今的心跳,不過是幻想。
原來,她已經死了啊。
所以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的幻想,對嗎?
生機盎然的假象唰然褪.去,滿目瘡痍的村寨令人心疼。石沛妮回首看向屋裡還沒睡去的父母,眼睜睜地他們幹癟下去,化為蒙着人皮的白骨。被啃噬過的人皮上,還殘留着牙印和人肉碎渣。
由于認知已被修正,自欺欺人的假象難以存在。
現在出現在她幻境裡的場景,才是她化作鬼魂後所看到的,村寨的結局。
石沛妮攥緊衣衫,一瞬間絞痛得難以呼吸。那些她愛的,愛她的,她想要保護的人,都死了。
有那麼一刹那,她想要閉眼,想要再次逃避,不去面對這樣的事實。
可是,夢總歸要醒。
真真正正發生在石沛妮眼前的變化,不亞于挖出她的眼珠,逼迫她看着,這個生長的祥和美好的寨子化為泡影。觸目驚心的景象,刺痛着她的視線。
石沛妮的雙手顫抖着,想要拿起刀。幾次,卻均以失敗告終。
石沛妮垂着眼睑,笑容苦澀:
“你們那個同伴說的沒錯。是的,我早就知道表哥是鬼。但當時我年紀太小,寨裡的大人們,沒有一個肯相信我……”
.
正如石沛妮在日記中所寫。
識破表哥鬼這件事情,還要追溯到她年少時,舅家請法師來的那一次“斬橋”。
石沛妮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有孩子死去的人家,會請法師來“斬橋”。所以,對于表哥玩水溺死在河中後,舅舅家辦的“斬橋”法事,石沛妮并不意外。
人有人的人間,鬼有鬼的冥界。
人鬼殊途。
雖然阻止逝者歸家這件事,說來殘忍,但是用這個辦法,催促孩子的魂魄早點踏上輪回路,卻并不是壞事。
村裡的老人是這樣跟石沛妮解釋的,逝者今生與塵世緣分已盡,若過分眷戀塵世,不肯放下過往,及早投胎轉世,将難以迎接新的人生。
但,老人沒告訴石沛妮的是,這道理隻是說來簡單。
母子連心,血濃于水。
母親伸向孩子的手,哪裡是說放開就能放開的。
石沛妮依稀記得,巫師做法的那天陰慘慘的烏雲。屋檐下,巫師哄小孩鬼魂登橋的沙啞歌聲,尚餘一息繞梁,年幼的石沛妮卻瞄見,舅媽乘人不備,偷偷換走了應該被斬斷的筷子橋。
舅媽小心翼翼,企圖騙過所有人瞞天過海,若不是小石沛妮年幼好躲,存在感低,這件事連小石沛妮都不會知道。
其實,石沛妮不是不能理解,舅媽對表哥濃烈的母愛。
她的舅媽,隻有表哥這一個幼子。
舅舅常年在外勞作,一年難得回家幾回,表哥是舅媽十月懷胎生下,曆經千辛萬苦,才獨自拉扯到這麼大的。卻竟不知,最後落得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結局。
“斬橋”那會兒,石沛妮的舅媽早已哭得兩眼紅腫,神思恍惚。什麼陰陽兩隔,什麼轉世輪回?她不知道,也不想管。
她隻記得,心心念念的兒子就在橋上,此橋一斷,就回不了家。
她舍不得,更放不下。
石沛妮親眼看見舅媽藏起筷子,帶回屋裡。當時,她還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直到後來,舅媽突然不辭而别,離開寨子數月後又重新回歸,還帶回來了一個和表哥年齡與體格都相仿的孩子,石沛妮才終于察覺到其中的詭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