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鬼早就等在鼓樓裡面,守株待兔。
他不可一世的神情,在看到齊檎丹手上提的刀子時,出現了一瞬龜裂。
齊檎丹作為武器的長刀,表哥鬼不是沒有見過。
但當時,那把長刀就長這樣嗎?
鋼片為刀刃,竹節做手柄,刀身内側雕刻着侗族傳統的花紋。更重要的是,這把刀為什麼跟石沛妮慣使的那把刀子,那麼像。
該死!石沛妮死後,他不是已經把石沛妮的刀摧毀了嗎?
怎麼還會冒出來第二把?
表哥鬼的眼珠在眼眶裡,慢慢轉悠了一圈。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表哥鬼那張覆滿燒傷疤痕的臉上,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在短短數息之間調整好心情,指着齊檎丹手上的刀,發出嘲弄的狂笑。
“你手裡的這把刀,是用幻術捏的吧?你以為變出石沛妮的刀子,就能吓唬到我了?”表哥鬼捧腹大笑,越笑越嚣張,“笑話!她的那把刀,早已經讓我給毀掉了。”
齊檎丹平靜地注視着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
“是嗎?那就試試吧。”
齊檎丹舉起長刀,揮刀上前。
白雪似的刀光在眼前一閃,表哥鬼隻是放下錘子,不以為然地擡手去擋,仿佛對待小孩嬉鬧的把戲。
但随即,迎面而來的刀風,竟然真切地割開了他的皮膚。
表哥鬼渾身一顫。
這難不成,真是石沛妮那把刀?!
想起婚禮迎親之時,幾乎将他殺死的伏擊,頃刻間被放大到極度的恐懼,突襲了表哥鬼的内心。但表哥鬼這時候,已逃不掉了。
驚恐下的瞳孔迅速擴大,角膜反射出刀鋒凜冽的光。
下一刻,白光變成血光。
齊檎丹一刀下去,劈開了表哥鬼的前胸。
表哥鬼成鬼的道行不淺,想死去沒那麼容易。但破碎的肢體,再也無法用秘法維系生前的模樣。
失去生機多時的血肉,沿着刀口分離,膿血潑在地上,散發出難以言喻的惡臭。表哥鬼在地上掙紮彈動了兩下,迅速露出腐敗生蛆的廬山真面目。
齊檎丹捏着鼻子,給表哥鬼又補上了幾刀,确保表哥鬼重傷到難以行動後——
她秒退兩米。
表哥鬼真實的模樣,實在是太髒太臭了。
方才那幾刀切下去時,有些流出的液體,還沾到了她的刀上。
齊檎丹瞬間被惡心得不行。要不是這把刀陪了她這麼久,她都快不想要了。她趕忙拿出一大包紙巾,在刀上反複擦了又擦,直擦得聞不到異味,内心的障礙才稍微少了一些。
就在清理全部完成時,一個光點忽地從刀身上脫離,被齊檎丹眼疾手快,一把撈進手心裡。
這,就是顧斬風帶來的東西。
【石沛妮的刀(僞裝版):噢,想開點!盡管你獲得不了石沛妮的刀,但你至少獲得了那把刀的樣子。甭管是什麼武器,隻要加上這個光點,都會長得像石沛妮的刀。】
石沛妮讓顧斬風帶給她這個道具,真的是隻能純騙啊。也幸好齊檎丹真的有一把刀,和石沛妮的刀在用法上基本一樣。
不然,從被表哥鬼看穿的那時候,她就可以提前告辭了。
齊檎丹舒了口氣。
她檢查了一下鼓樓裡的擴音設備,慶幸地發現還能用,于是把擴音器主機、揚聲器和麥克風連接,通上電源,并在麥克風前點擊播放侗族大歌。
擴音設備的效果被齊檎丹調到了最大,音頻裡的歌聲,通過分散在各處的幾十個廣播喇叭擴散出去,廣泛覆蓋了寨子的每一寸土地。
這歌聲足夠嘹亮,音量也足夠大聲。
鬼怪傀儡和紅鬼、藍鷹耳朵裡塞的棉花,再也無法完全阻隔歌聲。
在這套擴音設備的加持下,整個寨子裡的人和鬼,很快就會被拉進石沛妮的幻境裡。這樣,石沛妮就能在幻境裡将時間倒流回婚禮之前,完成一場“退婚”了。
暈眩感慢慢泛上腦海,齊檎丹在被傳送到幻境裡之前都睜着眼,看着重傷的表哥鬼慢慢被傳送,從現實當中消失。
其實說實在的,齊檎丹很想把表哥鬼這個禍害一次性解決。
表哥鬼必須除掉,但不是現在。
退婚儀式裡最重要的兩個人,是準新郎和準新娘。和石沛妮訂婚的是這個表哥鬼,因此,退婚也需要他。
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要複仇,也輪不上她齊檎丹越俎代庖。
最痛快的複仇,絕不是假手于人。
表哥鬼當初以殘忍的手段殺死的,是包括石沛妮在内的全寨的人。要複仇,還得是讓他們親自來最好。
齊檎丹放松神經,在歌聲裡閉上了雙眼。
馬上要進入幻境裡了,等到所有人都進入幻境,在幻境裡幫石沛妮完成退婚,複仇的那一刻很快就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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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到齊檎丹進入幻境後,系統面闆上的生命剩餘值便自動消失了。
她睜開眼睛,看到了梁安顔、龍骁,還有他們旁邊操控着風,把正在把西金公會的紅鬼和藍鷹往樹上捆的顧斬風。
光大化日之下被五花大綁,紅鬼和藍鷹視之為奇恥大辱。他們竭盡全力地扭動身體,拼命嘗試掙脫,而顧斬風僅是輕輕動了兩下手指尖,就用風牽引着繩子,給落敗的這兩人打上了一個又一個死結。
最後一個死結打完後,顧斬風便收了技能:“好了。”
顧斬風轉身離開,目光裡毫無波瀾,好像被綁在樹上的兩人皆是死物,不值得他半點在乎。
脾氣暴躁的紅鬼被氣得直打哆嗦,連連咒罵:
“靠!顧斬風你個……唔唔唔!”
齊檎丹不知道打哪兒找來了兩塊布,捏在手裡團吧團吧,趕在紅鬼罵粗話前,往西金公會的這兩人嘴裡分别一塞,簡單粗暴地,把不堪入耳的唾罵聲全堵了回去。
齊檎丹雙手插腰,看笑話似的瞅着剛才還揚言要打死她的紅鬼,有話罵不出來,直憋得漲紅了臉了醜樣,故意到紅鬼面前做了個鬼臉:“他綁人,我塞布,合作愉快。”
隻一句話,就把她和顧斬風說成是綁定在一起,禍水東引了。
顧斬風聽見,不覺失笑。
挺機靈的,知道推王座公會出來,給自己擋災。
要不是之前說好了,這次隻是演給王座公會會長看的合作,顧斬風隻怕要和所有看直播的人一樣,誤以為她已經決意加入王座公會了。
王座公會雖然不是什麼好公會,但畢竟地位擺在那裡,這個名頭還是有點分量的。至少,把這名字擺出來一放,連西金公會裡的這群瘋子惹是生非起來,都要先掂量掂量後果。
其他循規蹈矩的小公會,更是沒多少敢造次的。
報完紅鬼和藍鷹的一箭之仇,齊檎丹又問:“蔡綠和表哥鬼呢?”
“蔡綠啊,在那兒呢。”梁安顔伸手一指。
齊檎丹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見蔡綠也在大樹上被綁着。蔡綠垂頭喪氣,眼底無光,像條死狗一樣癱在樹下,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氣與手段。
村口三棵大樹下,分别綁着他們“三原色兄弟”。西金公會派來的三個人全在這裡,可以說是十分的整整齊齊。
好一夥難兄難弟。
蔡綠的下落梁安顔清楚,可是表哥鬼進幻境之後去了哪裡,梁安顔卻答不上來:“我們一進來就在這裡了,一直沒看見他。”
不止表哥鬼,那些進幻境後解除了傀儡狀态的鬼怪,他們也一個都沒有看見。
這些鬼都去哪裡了?
齊檎丹終于擡眼,打量起石沛妮幻境裡的這個寨子。
石沛妮幻境裡構建出的寨子,和他們之前在表哥鬼的幻境裡看見的寨子,沒有太大差别,都還原了遭遇劫難之前那個其樂融融的村寨。
并且,這個村寨裡生活的“人”很多。
村寨裡炊煙袅袅,雞犬相聞,猶如一幅安居樂業的畫卷。
梁安顔右手輕抵着下巴,思考道:“難道說,石沛妮把那些鬼怪都變回了人的樣子?包括表哥鬼也是?”
龍骁搖搖頭:“我們才來這麼一會兒,暫時還不出來。但是想知道也不難,這兒人這麼多,我去找一個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社交,可是他獲取信息的一大渠道。
然而龍骁失算了,這回還沒輪到龍骁開出馬,他們幾個就先被寨裡的侗民叫住,每人各被往手裡塞了一張紅彤彤的婚禮請帖:“明天寨子裡舉辦婚禮,石家的閨女石沛妮就要出嫁喽。别忘了來吃喜宴。”
“沒搞錯吧?明天?!”龍骁瞳孔地震,“時間這麼趕?”
也就是說——
雖然時間被倒退回了婚禮前,但他們隻有不到一天時間協助退婚。
沒在規定時間内退婚成功,即視為任務失敗。
時間超級緊。
齊檎丹撇撇嘴。她就知道,系統不可能放任他們在副本裡無休無止地待下去。
即便生命剩餘值沒有出現,也應該會有一個代替生命剩餘值的時間限制功能,逼着他們滋生緊迫感,加緊完成任務的東西。就像“峭壁懸棺”副本裡的屍化一樣。
“不過放輕松,沒問題的。”齊檎丹揚起笑顔,似乎一點沒把時間限制放在心上。
“真的?”龍骁半信半疑,卻看見顧斬風居然也點了頭。
龍骁可能不相信齊檎丹,但不可能不相信他們自己的隊長。既然隊長說辦得到,那他就真信了。
但龍骁還是茫然:“可是,為什麼?”
“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個人臉上的表情。”齊檎丹指出,“那人愁眉苦臉,說起這樁婚事時隐隐搖頭,就差沒在我們面前歎口氣了。”
顯然,寨子裡的人對這樁婚事的态度,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興許是因為記憶沒被抹除,又或者之前的遭遇已經深深地影響了這些人,他們對這婚禮頗不支持。
這大大減輕了退婚的阻力。
“走吧,去見石沛妮。”齊檎丹輕車熟路地找到了石沛妮家。
正在籌劃如何退婚的石沛妮,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且從抽屜裡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茶包。
侗族的退婚方式有兩種,一是搶雞頭,二是退茶。
搶雞頭的退婚方式,指的是無論哪個小夥子搶到雞頭,都能和女方訂婚——與其說是退婚,不如說換了個新郎繼續結婚,石沛妮依舊沒有選擇權。所以,在隻想退婚的情況下,還是選擇退茶這種方式最好。
石沛妮拿着茶包,對這次退婚信心滿滿,勢在必得。
“你不擔心表哥鬼搗亂?”梁安顔問。
石沛妮從卧室的刀架上拿起刀,挂在腰間,朝他們嫣然一笑:“不擔心,表哥我已經處理好了。這還得感謝你們,他進我的幻境時,已經倒在地上動不了了。”
說完後,石沛妮便把茶包揣進懷裡,要出發去往舅家。
“等一下。”她被齊檎丹叫住。
趕在石沛妮出門,齊檎丹往她手裡塞了一張剛畫好的地圖:“趕緊打開看看。這東西,或許能幫得上你的忙。”
這張圖,是到石沛妮舅家堂屋的簡易路線圖。上面事無巨細地進行了标注,寫明了哪裡方便藏身,哪裡最可能被捉。
這張圖來得正是時候。因為表哥鬼的原因,石沛妮自從發現那個秘密後,便很少和舅家有來往,對舅家裡面的構造沒那麼熟悉,這張路線圖,無疑能在這次退婚中提供給她很大的助力。
石沛妮接過地圖,欣喜萬分:“你是怎麼畫出來的?”
“根據這個視頻畫的。”齊檎丹拿出相機,展示了她在現實空間時,忽悠“三原色兄弟”偷溜進堂屋,引發石沛妮舅家捉拿後,趁機拍的視頻。
盡管當時跟她們說要退婚的,是表哥鬼變的假石沛妮。
舅家的吊腳樓卻是真的。
石沛妮幻境裡,舅家的吊腳樓與現實中一樣,有着同樣的格局構造,所以根據視頻繪制的地圖同樣可靠。
接下來的退茶過程,和齊檎丹事先猜測的一樣順利。由于寨子裡的人,全部拒絕了幫舅家阻止石沛妮退婚這個忙。他們在退茶的過程中,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寨民們放水放出了一條大河。
退婚唯一的意外,出現在石沛妮的舅家。
在舅家裡,石沛妮遇到了一個她所熟悉的,卻絕對不想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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