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話音落下的須臾,千百雙手瘋狂地纏了上來。将香火袅袅的神殿,變成一個血肉橫飛的狩獵場。
收縮,緊箍,絞纏,然後向上下左右分别撕扯。
肢體在強力下四分五裂。
化作一灘爛肉。
死無全屍。
“嘩啦——”滾燙的鮮血,潑灑在窗上,打濕了花婆廟為了建築足夠仿古而糊上去的窗戶紙。
這些鮮血本該完完全全被攔在殿裡的,然而,窗戶紙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小小洞口,使得一部分血液有了向外的渠道,通過洞口,噴到了外面,灑在齊檎丹眼前。
窗戶紙上這個小孔,正是齊檎丹被推到神殿外後,偷偷用指頭戳出來的。
齊檎丹借着孔隙往裡窺視。
她茶色的眼瞳,将裡面這場慘無人道的殺.戮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被千百雙手撕裂的結局,不亞于加強版的五馬分屍,她看見,那考察員還在地面上彈動的殘軀斷臂。而隻在随後,這些尚還溫熱的殘肢,被那些怪手從滿地鮮血裡拾起,吸進牆壁,成為了壁畫中嶄新的花紋——壁畫裡為數衆多的手臂,就是這麼來的。
發現那考察員慘烈身死後,幾個與他關系好的隊友怒不可遏,發起反攻。澆在窗上的血越來越多。
齊檎丹沒再繼續窺探。
單從窗上的血色,她已知道了結局。
這一次鏖戰過後,壁畫當中,可能又要多出好幾雙手了。
最後,原先被假花婆選中祈福的一大群人裡,隻剩下一個人哆哆嗦嗦,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因為門外的齊檎丹,隻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還愣着幹什麼?來參拜花婆啊。”齊檎丹聽到神殿裡的假花婆這樣說。而後,虛浮無力的腳步聲接連響起,最後以膝蓋“撲通”跪到蒲團上的聲音收尾。
約摸一分鐘後,神殿的門,被假花婆從裡面重新打開。
露出門後跪拜的那人。
假花婆手裡拿着簽筒,遞了過去:“現在開始抽簽。抽到帶花的簽,有機會被花婆賜花。”
那人早被此前的屠殺給吓得傻了,他茫然地按照平日裡求簽的樣子,抱着簽筒,左右前後地來回搖晃。不多時,竹筒裡便掉出一支簽來。
簽子底端帶紅,圖樣是血色的花.瓣。
他中簽了。
那人的瞳孔驟然縮小,然而眼前的兩扇門,不等他反應已然合上。
這回,不同于方才那一分鐘的祈福,連假花婆本人,都頂着碩大的頭套退了出去。她向等候的人群宣布,口吻裡能聽出明顯的笑意:“恭喜這位中簽者,花婆要給他賜花了!”
頓時,這消息如投石入湖,在聚集的信衆當中,激起了一片沸騰。
“這人的運氣真是好啊。”
“得到花婆的賜花,那是難得的福分。”
“可不是嘛,花婆都多久沒給人賜過花了。”
“……”
慶賀聲一聲疊着一聲,在陣陣羨慕的感慨中,歡樂熱鬧的氣氛洋溢整個花婆廟。似乎被花婆賜花,是什麼天大的喜事。
但是,站得離神殿最近的齊檎丹他們,明明白白地聽見,裡頭響起了痛苦的哀嚎。那聲音持續不斷,久久不絕。起初,是一聲比一聲高亢凄厲的哭嚷,叫到後來,那聲音逐漸變得低啞,最後脫了力,連這點嘶啞的叫聲也沒了。
像是經曆着持續而漫長的酷刑。
等到哀嚎聲徹底斷絕,才由假花婆做主,打開了大殿的門。
門打開的同時,血腥味混合着花香味,沖天而起。
香!
太香了!
甜膩到糜爛的芬芳仿佛凝成實質,紗幔一樣被風吹拂着,籠罩在整座花婆廟上空。
香味迅速擴散,鎮上的信徒無不被這香氣勾得失了神,情不自禁.地大口吮.吸着這甘美的氣息。為了将感知集中在鼻腔上,更好地感受這股花香,許多人甚至閉起眼睛,甘願自斷視覺。
他們看不見,也無心去看,眼前這攝魂奪魄的花香飄散出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一幅場景。
抽到花簽的那個人,已仰面倒在供桌上。
供桌上原先擺放的雞鴨魚肉,則被掃落一地。
這些死物,驚恐地瞪着還沒被刀刃剜去的眼睛,齊齊擡頭上望。而位于它們上方的供桌上,那考察員的腹部像足月的孕婦一樣,高高隆起。很快,肚皮就如吹氣球般,膨脹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程度。
漲大得驚人的肚子上,每一寸皮膚被撐開撐薄,薄到透明,讓人能輕而易舉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經絡,以及裡面兜着的五髒六腑。
然而,透過他的肚子,不僅能看到血管與内髒——
還能看見盤根錯節的枝條。
那些枝條瘋狂蠕動,飛速增殖,擠.壓着内髒,将那人鼓脹的腹部,頂成各種怪異的形狀。最後,枝條終于在皮膚的最薄弱處,探索到了出路,緊接着,所有枝條尖端集中于一處,猛然一頂。
腹部破裂開的那一霎,他的血肉像花.瓣一樣一層層綻開。
演繹出一場絢麗的凋亡。
惜花古鎮裡千人争搶的“賜花”,竟然是這樣一場要人命的慘劇!
而真正的花苞,正沐浴着恣肆飛濺的血霧,争先恐後地從他腹部的裂口中鑽出。像吸血的水蛭,又像細長的寄生蟲。
花苞一擠出溫暖的人體,便紛紛盛放,吐出嫩蕊,在風裡無所顧忌的招搖。這些花,同齊檎丹在花婆神像腳下看到的别無二緻,從花.瓣到花.蕊,都是吃飽了人的血肉而得到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