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分鐘，是她唯一能夠利用的時間。

一分鐘的時間說來很短，因此齊檎丹隻有一次籌備的機會。

她必須一擊命中。

但要走出新的生路，得先有新的思路。齊檎丹需要盡快想清楚從哪裡入手。

而這，正是最難的一點。

齊檎丹抿了下唇。既然監督儀式依規進行的假花婆不在，這惜花鎮裡供奉的真花婆，又是個想要人命的狗東西，齊檎丹索性不再假裝虔誠了。她改跪為坐，找到最舒服的姿勢，坐在蒲團上面對着壁畫。

除了神像，這間神殿上最重要的，就是那能伸出手抓人的壁畫。

這壁畫上畫着的，也是花。隻是，花的大小被誇張化了。隻一朵，就占據了将近半面牆。

除了被誇大得出人意料，這壁畫上的花實在是挑不出錯，一朵朵畫得鮮妍明麗。剛綻放時沾滿晨露的花瓣，嫩生生的花苞，還在風裡嬌弱顫.動的花蕊……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一根根被柔瓣層層包裹的花蕊，被畫師描繪得尤其細緻。每根花蕊的末端都有五個分叉，像極了人的五根手指。

等等，其他花的花蕊也是長這樣的嗎？

齊檎丹靈機一動。

她踮起腳尖，伸手到壁畫跟前比劃了一下大小。

眼前相仿的形狀和大小，讓她頓時豁然開朗。齊檎丹放下手臂，唇角不由自主地彎起：“原來是這樣……”

她想，她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

“哔啵”燈芯爆開一朵火花，鮮紅的燭淚流淌在神前，顔色幽深如血。齊檎丹雙手合十，跪坐在神前，仿佛正苦苦祈求着神明的庇護。

但神明沒有回應她的祈願。燭光明滅間，隻有壁畫上的花蕊緩緩浮出，化作細長的手臂，從壁畫裡延伸了出來。

那是一隻女人手。

手腕上戴着紅繩穿起的玉石，精心修剪得圓潤光潔的指甲蓋上，塗着鮮亮的蔻丹。

不，那不是蔻丹……是血迹。沾滿了人類鮮血的手指，湊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血腥，來自上一輪祈福中意欲逃跑，被掐着脖子，撕成碎片的倒黴蛋。這隻手，就是将他撕碎的其中之一。

而這一輪的倒黴蛋，換成了齊檎丹。

這隻殺人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向齊檎丹探了過去，有如夜色裡一尾遊動的花蛇。

蛇的花色越鮮豔，毒液越是能叫人腸穿肚爛。

可齊檎丹沒有看見。

她閉着雙眼。

黯淡的光影，勾勒出齊檎丹不安抿起的唇角，描摹出她擡起的，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纖瘦的胳膊。

來自壁畫的那隻手臂沒有費多少力氣，就來到了齊檎丹身畔。那蛇一樣的影子，從她身後繞過來，趁着她無法視物的檔口，落在了她肌膚白皙的胳膊上。

死神的鐮刀已然抵在頸間，齊檎丹卻對此無知無覺。

這是絕佳的動手機會。

那隻手臂閃電般出擊，抻開五指，快準狠地抓向齊檎丹的肩膀，将她整個人拎起來，往擺放貢品的供桌上扯去。

趁着貢品還沒反應過來時，最方便将其開膛破肚，塞入花籽。

這樣貢品的掙紮少，在掙紮過程中受到的損傷輕，不會損失太多的軀體完整性。在花朵生長孕育的過程中，能夠成為這些花最營養充沛的血肉溫床。

這隻手抓得很牢，抓握的方式也很穩。

它确信它沒有出錯。

然而，這隻手剛要發力拖拽，突然感到掌心傳來一陣劇痛。

劇痛中，那上下兩截手掌竟是分了家，斷口處連筋帶骨，被一分為二。而中間被砍斷的地方，居然是它攥緊齊檎丹肩頭的手掌心。

破壁而出的那隻手臂懵了。

怎麼？這年頭，連肩膀都能傷人了？

傷了那壁畫手臂的齊檎丹，依然安靜地跪坐在神前祈禱，仿佛置身事外。至此，那隻手臂終于遲鈍地感覺出了不對。

在手掌斷裂口汩汩淌出的鮮血中，花婆神像前暈開的燭光，開始蕩漾、扭曲。

空間扭曲的漣漪，旋即擴散開來。

幻象退去。

神像前跪姿的齊檎丹消失了。自壁畫中而來的手臂一驚，用它那不存在的眼睛，“看”向了它手掌原本抓住的位置。

銀亮的鐵刃映着燭火。

寒光凜然。

它抓到的，哪裡是齊檎丹的肩頭，赫然是把鋒利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