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裡,響起了嬰兒的啼哭。
女鬼先是一怔,然後對這哭聲表現出了極其大的反應。她劇烈掙紮了起來,轉動着腦袋,瘋狂而急切地尋找着嬰兒的蹤迹。
齊檎丹沒有猜錯,女鬼的執念确實是嬰兒。她控制寶珠停下了哭聲,女鬼焦慮的情緒才慢慢緩解:“我剛剛仔細看了一下,你手上戴着的,不是普通的玉飾,而是你給孩子祈求平安的玉質長命鎖,對吧?”
這個女人起初進花婆廟,應該是為了給孩子祈求平安的。因為擔心孩子的長命鎖丢失,她效仿手鍊的戴法,将其繞圈戴在手上。
即便到被拖進壁畫裡,氣絕而亡,她也沒有解掉這條長命鎖。
她還心心念念着她的孩子。
女鬼别開頭,不願接話。齊檎丹卻發現,說到她孩子的時候,女鬼臉上的花瓣十分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那兩片花瓣的位置,本該是眼睛。
她在強忍着什麼。
隻要有反應,就有用。齊檎丹自如地和她套起近乎:“你也是從外地來的嗎?我猜,你來的那一天可能在下雨。雨天路滑,來鎮上的山路更不好走,你的牛仔褲上濺了不少的泥點子。但你孩子的病情,讓你顧不了這麼多。”
哪怕女鬼一句話也沒有告訴她,齊檎丹也僅憑推理,大緻還原出了女鬼死前的行動軌迹。
仿佛對女鬼的過往經曆,了如指掌。
“考慮到你是一個細心的照料者,你孩子的病恐怕是先天性的,不好治。你四處求醫問藥卻沒有結果,最後隻能向上蒼祈求,想求神佛保佑,救救你孩子的命……”
花婆是兒童的保護神,本來求花婆保佑,也算是專業對口。
但,女鬼運氣不佳。
沒有求到真花婆,反倒拜了這裡的假神殿,被不懷好意的僞神收割了性命。
女鬼的經曆和痛處,都被齊檎丹說中了。女鬼想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她的五官融進了花瓣當中,隻剩下一點微弱的視聽還未被剝奪。她隻能連連點頭,臉頰的花瓣上,不停有露珠滾落,像極了哀痛的淚。
知道了女鬼這個模特的心病,再去想如何調動她的情緒,就好辦多了。
齊檎丹就地取材,用她在這個倉庫裡找到的布料,做了個空無一物的襁褓:“把你孩子長什麼樣告訴我吧。雖然你可能沒法回去了,但也許我能想辦法,讓你再見他一面。”
女鬼颔首同意。她無法開口言語,又被繩索緊緊綁着,做不出大動作,隻能靠點頭和搖頭來跟齊檎丹交流。
每确定一項外貌特征,齊檎丹就使用幻象,在襁褓裡捏出嬰孩的一部分。
等到溝通完畢,嬰孩便已塑造完成。
那由幻象塑造出的嬰兒才不過幾個月大,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一圈,水潤潤的皮膚吹彈可破。他乖乖躺在襁褓裡,含着手指安然酣睡,跟女鬼為了祈福而離家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女鬼隻看了那嬰兒一眼,目光就再也沒舍得挪開。她渾身因激動而顫抖不止,哪怕束縛她的繩索那樣緊繃,都沒能讓這顫抖稍微減輕。
齊檎丹道:“可以把綁她的繩索解開了。”
邱義有些猶豫:“這……”
邱勇:“放心吧,哥,我們幾個都在這兒,不至于出大亂子的。”
繩索委地的那一刻,在場無一人敢放松。然而,重獲自由的女鬼沒有攻擊任何人,也沒有試圖逃脫,她所做的,僅僅是從齊檎丹手裡迫不及待地搶過孩子,緊緊抱住了那襁褓裡的嬰孩。
嬰兒看到母親,仰起小臉甜甜笑開,雙頰旋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母親的淚水卻落了下來。
劃過臉龐。
完美的時機,完美的情緒,完美的布景和光影。
齊檎丹站到她提前預留出的機位,趕在女鬼眼淚漫出眼眶的那一刹,按下了快門。
照片封存下了那一滴淚光,并在淚光閃動間,裹挾着模特那哀痛與喜悅交織的情緒,落進一張薄薄的相紙。
因為“照鬼相機”不允許作弊,考察員自己制造出來的幻象,并不會被收進相片之中。因此,女鬼懷裡的嬰兒消失了,隻剩下一個幹癟的空襁褓。而女鬼的臉上,卻還保留着,哪怕在主要展露表情的五官被取代後,也抹不除的悲痛和母愛。
襁褓的空和情緒的滿,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卻沒有成為照片的瑕疵。
反而使得照片的悲劇色彩,更加濃烈而深刻。
拍攝一結束,蘇意虹立刻捂着狂跳的心髒,撲了過去:“怎麼樣怎麼樣?成功了嗎?”
齊檎丹笑着把照片一遞:“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