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睿甯已經在樓下的花壇邊上坐了将近一個小時。
剛才那人說自己叫方晨煜,是黎桪以前的室友,他已經準備離開公司了,宿舍裡黎桪的東西都是他給收拾的。
對着那幾張琴譜,唐睿甯被各種猜想塞滿腦袋。他往後翻,最後一張上的曲子正是那天他站在江亦瀾門外聽見的,他很喜歡的那首英文歌。上面有許多标注,在一些歌詞旁邊,還能看到宛如出自小學生之手的簡筆畫,比如有提到'coffee'這個單詞的旁邊,就畫了一個小咖啡杯,有'car'的地方畫了個圓頂小汽車等。
像那場簽售會上江亦瀾留下的那些簡筆畫。
這一張譜子的四周已經卷邊,印刷的字有點模糊,紙張也很舊,看出來經常被拿出來練習。唐睿甯想起那次江亦瀾熟稔地彈唱這首歌,分明是已經練過很多次。
江亦瀾桌上的琴譜是他從黎桪這裡得到的?那瓶香水隻是巧合嗎?這些都能勉強說得過去,但一直以來江亦瀾身上存在的那麼多處不合理都在唐睿甯的腦子裡留下了印記,這種隐隐的不對勁因為找不到合理的解釋被強行揭過,而呼之欲出的一個猜想,像一根繩子把它們全都穿了起來,這個最不可能,卻是最合理的猜想,讓一切都說得通了。
為什麼江亦瀾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為什麼他說自己不記得以前的事,卻能把吉他彈得這麼熟練,唱跳也像接受過長期訓練。
為什麼他和黎茉相處起來那樣自然,就像真的兄妹一樣。而黎茉對于自己哥哥的離世也并沒有表現得有多傷心。
為什麼他會對着江亦瀾的挂畫問自己,“你相信有靈魂嗎?”“說不定我的靈魂真的換了一個呢?”
為什麼他會說“如果我有事瞞着你,那是我迫不得已。”
黎桪出車禍的那天,和江亦瀾從舞台上摔下去是同一天。正是那天晚上過後,他們的命運都開始改變。
“不可能……怎麼可能……”
方晨煜被唐睿甯的樣子吓到,驚慌地問他怎麼了,唐睿甯像什麼也聽不見,一言不發,臉色駭人,又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問:“他,黎桪他以前,會做飯嗎?”
“會,會啊……”方晨煜被抓得很痛,但是不敢掙紮,也沒問話題是怎麼突然跳到做飯的,隻趕忙回答他,“他廚藝很好……”
“那,那他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方晨煜不知從何答起,“就,很好的人啊……對我很好很照顧我,很善良,也,也很努力……”
那個小鐵盒子裡裝着幾張黎桪的一寸照片,他穿着一件白襯衫對鏡頭微笑着,明明是不一樣的臉,唐睿甯卻仿佛看到了昨夜裡那樣望着自己笑的人。
“這個照片,可以給我一張嗎。”唐睿甯緊盯着這張小小的照片,聲音發着抖,卻低得快要聽不見。
“好,好的……”根本不敢問為什麼,方晨煜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蓋好,隻想馬上走人。
“那剩下的東西,我寄走了……?”方晨煜抱着箱子慢慢後退,見唐睿甯還在看照片,沒有攔着自己,轉身快步走了。
唐睿甯捏着照片的手還在抖,他坐在花壇邊許久終于感覺到了涼意。
回憶裡很多瞬間現在想起都漏洞百出,如果身邊有同時熟悉江亦瀾和黎桪兩個人的人存在,那他很快就會發現端倪。可是沒有,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交集僅是頂替和被頂替,沒有共友。即使在江亦瀾“失憶”以後,大家都察覺到了諸多不合理的地方,也不會有人往這麼離奇的方向猜測。
那時他是什麼反應呢?說他在裝,在演戲,沒給過他一個好臉色。可是黎桪一次也沒有表現出生氣,見到他總是在笑,那些真誠也不是刻意裝出來的。
他的手指撫摸到一寸照的邊緣,尖角處紮得他的指腹有點疼。照片裡的人望着他微笑,讓他想起他們唯一一次正式打照面,是成團前的那場會議,彼此熟悉一下未來的成員,黎桪就坐在他對面。他以前也聽過這個人,知道他實力很好,都是同一批練習生,一起上過課,但那時唐睿甯實在不關心其他人,所以并不熟,隻是對他的印象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