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髒得不堪入耳的聲音越來越近,小孩又猛然推開了他,向着夏星遊來時的方向跑去。
兩三個壯漢手裡提着刀棍罵罵咧咧地沖出小巷,瞥見那孩子的身影後又反應迅速地追了上去。他們同夏星遊擦肩而過時的距離極近,近到他能夠很明顯地聞到他們身上帶着的血腥味。
以及在褲子口袋之中若隐若現的十字釘。
隻用一秒鐘,他就想到了這個名詞,和小兔狼崽身上如出一轍的傷痕。
夏星遊的心跳得飛快,後背和腦門都微微沁出冷汗,若無其事地往前走,腦子卻僵硬地停滞。一直到走出好幾個路口,才終于有膽量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摸出男孩兒給的布團,抖着手一點一點地展開。
布團溫熱濕潤,散發着腥臊氣,裡面有東西在不斷地顫動。而就在夏星遊感受到這一切的瞬間,就猜到了自己手中為何物。
幼崽。
又是一隻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幼崽。
他閉了閉眼,很深地歎了口氣,良心阻止了他下意識把它甩出去的舉動。在反複深呼吸一下做好準備之後,夏星遊終于視死如歸地打開了布團。
布團本身就不大,包裹的小身體更是隻有一丁點,大約隻有他指節那麼大,想不出這究竟是什麼物種——總歸是小體型的動物。
雖然是六月,氣溫不算低,他本人也算是一個熱源散發裝置,但他心裡清楚,像這樣剛脫離母體的孩子,一旦失溫,後果不堪設想。
好在這條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偶爾路過的幾個也沒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夏星遊飛快從路邊的藥店買到了棉花,蹲在地上拆散了團住幼崽,然後再仔細地用布裹好,留了個小腦袋出來供其呼吸。
然後開始一路狂奔。
他迎着獸神象不斷地奔跑,即使在夜晚,那座金黃璀璨的雕像也是如此耀眼,蒙着一層若有若無的聖光,叫夏星遊毫不遲疑地向前跑着,循着光,就能找到方向。
今天的采購順利,幾乎沒跑幾家小鋪就買到了全鎮人需要的東西,和夏星遊約定的時間早了。路易把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堆在獸神像底下,整個人倚靠在神像底座上,手裡拿着清單進行最後的仔細核對。
然後他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這一片是個廣場,常有家長帶着孩子在這兒玩鬧,他本以為是哪個小朋友玩瘋了沖撞過來,擡眼一看,卻發現是正大喘着粗氣的夏星遊跌跌撞撞地摔了過來。
他趕忙上前穩住夏星遊,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怎麼這麼狼狽?現在才七點多,不用這麼着急。”
巨大的心跳聲伴随着耳鳴,夏星遊根本沒聽清路易在說什麼,更沒發覺自己在喃喃自語。等到他終于順下氣來,重新開始捕捉外界的信息時,才發現他們已經坐上了三蹦子,走在了返程的路上。
見他終于有動靜,路易一路上懸着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怎麼回事啊,你得罪誰了嗎是?”
他開玩笑,“剛剛你沖過來一直在說快跑快跑的,還以為我們要變成通緝犯了。”
繁華的城遠遠地綴在了後面,他們已經行駛到幾乎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如今人們在短途出行時,都會選擇坐空艇或其他飛行器,像他倆這種用三個輪子轱辘轱辘在路上跑的是少之又少。
經他一提醒,夏星遊瞬間想起了還在自己口袋裡蝸居着的小崽崽。
這麼久了沒有動靜,可别出什麼事了。
見車輛前後都沒什麼人,路易放慢了行車速度,打開了自動駕駛——一輛三蹦子居然也有自動駕駛——然後往夏星遊身邊湊。
夏星遊三兩句就概括了那驚險的一幕,“那孩子居然就這麼把它交給我,也是真不怕我是個壞人。”
路易笑眯眯,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都知道你是好人,一看就看出來了啊。”
他下意識地認為夏星遊将那位“弟弟”送到了安全的警局,仍然笑着等待對方講述接下去的故事。隻是眼神向下望去,正好落在他的掌心,一隻小小的粉色的新生倉鼠幼崽,正在月色下酣睡。
路易下意識地伸手将夏星遊的手掌合上,驚魂未定地對上對方寫滿了一無所知的臉,“你說,那個男孩跟你說什麼?”
“讓你救救他弟弟?”
确認過幼崽平安無事的夏星遊被路易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不滿地拍開他,把幼崽安放好護在懷中,“是啊,應該是把小寵物當弟弟看吧,也是很可憐的小家夥。”
“你……”路易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眼前的青年眼神幹淨,就像白紙一般完全不了解社會的運行法則,他一語不發地沉默着開車,過了很久,才仿佛下定決心般用喑啞的聲音提問:
“星遊,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亞獸種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