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雲開始無休止地嗜睡。
他似乎是已經将全身的精力都耗費在了上次那場不留餘地的争吵中,再想提起力氣來去做些别的事,豐富一下他本來就枯燥無味的生活,終究沒力氣做到了。
手機砸碎後顧承骁給他買來了新的,符雲也沒心思去傳數據,平闆上消息的提示音在他耳邊像催命符,他知道無非也就是編輯和秦冼的催稿,于是煩躁之下把平闆丢進了浴缸裡——這下世界真的安靜了。
“喝藥。”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
符雲下意識地将腦袋埋進被子裡躲避,卻被顧承骁的手緊緊地捏住肩膀強迫他半靠在了床頭,男人端着藥碗,一如既往地自言自語:“你不喝藥怎麼會好?西藥沒用我們試試中藥,總能養好你的。”
符雲避開他遞過來的瓷勺,把頭偏過去不發一言,顧承骁就那麼拿着勺子等待着,兩人僵持許久誰也不肯落下風,就如同幾天前他們歇斯底裡地互相攻擊,誰也不願低頭一樣。
叮——
瓷勺跌進碗中,顧承骁有些無奈地看着眼前油鹽不進的符雲,忍不住威脅道:“又想讓我灌你?”
符雲的脾氣反複無常,有時候過于暴躁,有時候又十分安靜,顧承骁記着自己追求他的時候,往往前一秒兩個人還好好相處着,少年乖乖地抱着熱奶茶對他笑,下一秒符雲就會因為一點點小事忽然焦躁起來。
他如果不說話
自己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符雲喘了口氣:“不。”
顧承骁把碗遞過去:“那就喝。”
符雲把碗接過來,屏住呼吸仰頭一口氣把那碗溫熱的苦藥水灌進喉嚨中,顧承骁屈起手指想去擦他唇角殘留的藥液,卻猝不及防被眼前少年忽然反胃吐了一身,濕潤黏膩的藥水打在胸口,顧承骁歎了口氣:“你換個地方躺,我去拿新被子。”
符雲抓緊被子不松手。
顧承骁強行掰開他捏着的手指想把濕掉的被子整理一下扔給家政阿姨去洗,一掀開卻發現少年懷裡緊緊抱着一件熟悉的黑色襯衫,這是他常穿的那件。
他的心軟了軟:“來,我抱抱你。”
顧承骁向符雲張開手臂。
【抱你個特碼頭!】
【啥時候分手啊?我快受不了了,主播是不是屏蔽我們了?主播能看見彈幕的話可以給我們個信兒嗎?】
【遇到重要劇情任務者都會選擇無彈幕沉浸式,或者直接全員禁言,我們家主播應該也不例外,雲朵明明是海王長相,怎麼就挂顧身上了呢?】
【我現在支持攻先找别的男人】
【我甯願無cp】
【……等等!主播剛才那是,哎?】
【好像是悄悄wink了一下,這算是回信兒了嗎?主播你好寵溺我們,能看見彈幕就放心了】
【再多寵一下好不好?現在就和顧說分手好不好?我将擁護主播成為世界上最美最可愛最萌萌的寶寶攻妹,我給你打十分!】
符雲抱着襯衫,冷不丁地笑了一聲,他從床上爬起來赤腳踩在了地毯上,不發一言地飄着自己像鬼一樣的軀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徒留顧承骁尴尬無所适從。
他今早接到了一個電話。
有人把宴會廳那天的戲劇節目告到了老太太那裡,他被人當衆打臉打的不僅僅是他,打的還是顧家的面子,後又不辭而别,着實叫孫家也臉上無光,事情雖然隻在網絡上發酵了那麼一兩個小時就迅速被撤下,可同時老太太也被他氣得心梗住了院。
“承骁,跟你祖母認錯。”
“她現在病着,住院好些天你都不曉得回來看看麼?長輩就是這麼教你的?”
顧承骁沉默着站在陽台,在清醒和恍惚之中反複拉扯着那條似乎有些握不住的紅線,他定了定心神,道:“姑姑,我過幾天回去,現在有點别的事要辦,辛苦您幫我照看一下老太太。”
“什麼叫幫你照看?”顧奉瑞氣極了:“那也是我母親,你口裡的别的事是什麼?去哄你那個扇你耳光的小情人?承骁你有點分寸吧,老太太多看重你你是知道的,别為了一個外人傷家人的心。”
顧承骁低聲回:“我明白。”
那條絲線在他身上盤旋着,緊緊地嵌進他的血肉裡,叫他不得自由,顧承骁從小就知道,顧家父輩之中無人成器,老太太親手把他養在身邊教導,在同齡人花天酒地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學習處理商事,顧家隻有他,隻能是他。
可同樣的。
符雲也隻有他能夠依靠。
顧承骁說:“姑姑放心,他離不開我。”
符雲的性格中存在極其明顯的弱點,但凡是一絲風吹雨打都能夠刺痛他,他是一顆種子,在萬裡汪洋中漂浮,一旦找到可以依托的海岸就已經徹底紮根,如果要脫離這片泥土,唯有自斷根莖,重塑身軀,這無異于自取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