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虞把視線移到任雲卿被口紅染色的耳垂上,頭頂的水晶燈烤得他頭痛。
但是任雲卿似乎在實際上并沒有他展示出來的那樣有耐心。
飯店的刺繡壁紙流溢着柔和的光,身材高挑的侍者站得筆直,或輕聲細語地為桌上人換下盤子,穩穩地上菜端酒,點燃木質的熏香。
用高雅整潔的假象包裹起來那些低俗污濁罷了。
他一把攥住楊虞的手腕,向後一拽。楊虞一下子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楊虞安了彈簧那般猛地要站起來,任雲卿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用驚人的力道把人按了回去。
不等楊虞做出反應,便将嘴唇湊到了他紅透的耳邊,吹出熱熱的酒氣:“看來你其實并不聽話?”
“……”
腿上的人僵了一下。
任雲卿能感覺到自己手掌所握住的那隻肩膀正迅速變得緊繃。
紅透了的耳朵更紅了。
他舌尖頂着腮幫子,哂笑了一下。
.
一桌陪酒的男女就算在推杯換盞,笑臉盈盈,也不自覺會瞟向楊虞的方向。
他被那個帥得反常的任總按在腿上不說,這一幕本身就有些養眼又吸睛,這個任總居然沒有趁着冷玉在懷占他便宜,甚至連句葷話都沒說。
他們眼睜睜看着任總招手叫來身後的侍者,要了一碗米飯。
米飯上來之後,他親自接過來,遞到了楊虞手裡。用筷子敲了敲碗。
“吃飯,想吃什麼菜我給你夾。”
楊虞捧着米飯,耷拉着睫毛看着米飯上氤氲的蒸汽,嘴唇抿了又抿,最後幹巴巴擠出來一句:“……我不餓。”
這麼掃興,任總倒也沒有生氣。也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而是拿走了楊虞手裡的碗,順着轉桌夾起了菜。
直到菜點布滿全部白飯,任雲卿才把筷子和碗一起遞回給楊虞。
隻說了一個字:“吃。”
不容拒絕。
小滿注意到了,任總夾菜是有選擇性的。繞過了下酒的涼菜,繞過了口味清淡的果蔬,似乎……夾進碗裡的都是些辣菜。
“我……現在不吃辣。”
楊虞看着碗裡的紅油,有什麼哽住了他的喉嚨。就好像這些辣椒其實塗在了他的眼睑上,刺激得他發痛。
任雲卿微微擰着眉,歪頭注視楊虞回避的視線,問:“為什麼?”
垂着眼簾的男人似是思考了許久,才慢吞吞吐出四個字:“保護嗓子。”
“怎麼,你之前不用保護嗓子?”
楊虞被噎住了,又低下了些頭。
他當然不用保護嗓子。也根本沒有機會讓他唱歌。
被酒精刺激了半宿的胃裡隐隐作痛着,他想說“我腸胃炎”,可是既然腸胃炎,為什麼還要喝酒呢。
這些話說出來太矯情了,隻怕任雲卿會誤會自己在故意為難他,故意用“我不吃辣了”這個蹩腳的理由來提醒這個還記得自己喜歡吃辣的前男友:我們已經分手四年了。
顯得自己好像還在乎。
任雲卿看着這個男人沉默地夾起一片水煮魚,放進了嘴裡。沒聽到楊虞那些複雜的心理活動。反正楊虞總是愛想很多,問也問不清楚。任雲卿不打算猜。
願意吃飯就行了。喝那麼多酒,哪兒能什麼都不吃呢。
于是任雲卿滿意地摸了摸他的發尾:“乖。”
楊虞拿着筷子的手指緊了緊。指甲幾乎紮進了肉裡。
曾經的任哥總是用他那獨有的低沉溫厚的嗓音,笑着摸他的發尾,對他說:“好乖啊,阿虞,你怎麼這麼乖啊,其實不用這麼乖的。”
……
在飯店服務生第三遍來提醒“我們要關門了”,這屋子已經因為熬夜和喝酒油光滿面的人才假惺惺地告别。
小滿最後還是被張總推給了别的老總,就是一句“喜歡就留着玩兒”。好像随手送人了一件不值錢的玩意兒。
陳總看壓根看不出楊虞蒼白的臉色,隻注意到那個家纏萬貫的任總替他圍上的圍巾,難得有些和藹地拍了拍楊虞的肩膀:“去,送送你任總,任總替你喝了不少酒,你可得把人伺候好了。”
言下之意,和張總那句“喜歡就留下玩兒”沒有什麼差别。
隻不過囑咐的對象是楊虞,讓楊虞把任雲卿送回床上,再好好“伺候”一宿。
“平時你任性就算了,我念我和你爸爸的舊情,不難為你。但今天這個任總,你可不能給我得罪了,他讓你幹嘛就幹嘛,我知道你聽話。”
陳總壓低了嗓音,又警告性質地捏了捏楊虞的肩。
說得真好聽。哪兒來那麼多舊情呢。佛口蛇心,也就面子上好看。
不過楊虞已經很感激了,這些場面話總比直接命令他當牛郎要強。他的自尊心早被打磨得平滑,但總歸還是磨不盡的。
他看向那個把名貴大衣搭在手臂上的高挺男人,正被一個女老闆纏着做情深意切的惜别,兩人雙手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