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他驚詫的表情就能讀出來他滿腦子肯定隻有一句話:你們在他媽的放什麼屁。
他把目光落回舞台背後的大屏幕上,喃喃着念了遍論題:“……女人除了生孩子什麼都不能幹......”
又頓了頓,讓在場的人都不耐煩了,他才試探着說道:“……雖然說家庭是很重要的,這很正确……但是一個女人到底要不要留在家裡,要不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還是取決于她們自己的想法吧……”
“哦?看來你比較鼓勵女人外出打拼喽?”鐘正的口氣談不上和藹。
但楊虞很顯然沒有留意他的弦外之音,也沒有考慮到不給這麼個老前輩面子的後果。
他天真地以為資曆這麼老的前輩應該是明白就事論事的,漂亮的臉龐上居然凝出一絲嚴肅:“……其實不應該這麼說。如果一位女性,像鐘叔的妻子那樣,放棄自己的工作而選擇了家庭,其實也是很好的,畢竟孩子也需要媽媽的陪伴,老人需要兒女的照顧,親情是非常重要的。但我們的文化語境很容易把女性這樣的選擇歸類為她們必要的職責,許多人下意識認為這是她們天生的使命,就仿佛她們為了家庭犧牲一切都是應該的,就好像這是作為女人的本分……但這樣的思維模式是不正确的。”
鐘正本就渾濁的眼色徹底沉了,但是臉上和顔悅色:“那你覺得什麼是正确的?”
楊虞還以為自己是被鼓勵了,還以為自己說的話真的引發了對方的思考,眼睛裡跳躍的光都是認真的:“就……我們不應該定義女性。當一位女性選擇留在家庭,丈夫應該非常尊重她才對,就像尊重自己單位裡的同事那樣,從心底認為她為家庭的付出是很偉大的,就像任何一位為了自己的事業奮鬥的人一樣偉大。我們不能認為顧家是女性的義務,照顧年幼和孩子與年長的父母是每一個人的義務,我覺得這件事不應該和性别有關系。可能有些家庭裡丈夫的工作實在是忙,妻子願意犧牲自己的一部分時間來幫自己的丈夫把這個家照顧好,丈夫應該感到感激或感動,而不是認為一切理所應當。”
他停頓的片刻,鐘正張了張嘴正要說點兒什麼,可是視頻裡的楊虞很沒有眼力價兒地補充起來:“這樣的事情,性别完全可以對調。女性選擇打拼自己的事業,男性留在家裡。這些都是夫妻之間的協商,我真的覺得和性别沒有關系。還有就是,女性當然可以有自己的事業,性别是基于人的分類,追求理想是每個人都應有的權利,真的和男人女人沒有關系。”
鐘正盯着他專注的神情看了一會兒,呵呵一笑:“難不成你覺得大老爺們兒要蹲在洗臉盆兒前頭給兒子洗褲衩兒?不過女人應該有自己的事業,确實也可以,就是别太強勢了,女人都是小花兒,太強勢了沒男人疼。”
楊虞抿了抿嘴,因為鐘正說的“褲衩”讓他耳朵紅了,他也不認同鐘正的觀念。
但他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這麼多都是沒意義的,他應該沉默了。
可是話筒已經遞到了他的嘴邊,他舔了舔嘴唇,還是實在地說道:“……還是,還是看自己喜歡什麼吧。”
“怎麼着,你不喜歡女孩兒嬌滴滴的?你喜歡母夜叉?你喜歡天天揪你耳朵的瘋婆娘?”
楊虞也來不及感歎順性戀們對性别認知的刻闆印象,隻是搖了搖頭否認:“......不是。”
我喜歡男的。
“那不就得了,支吾啥呢,我就說現在的新生代一點兒陽剛之氣都沒有。”鐘正很響亮地嗤笑一聲,連帶着周圍的嘉賓都笑了起來。
楊虞唯一一個漂亮得過分的年輕男人坐在他們中間,略顯局促地抿了抿嘴。
“别不說話啊,叔沒說你的意思,就是覺得現在小孩兒都特嬌氣。”
楊虞隻好點頭:“……嗯。”
“那你說句話啊,我剛才說得不對嗎?”鐘正追問道。他的目光有種居高臨下的譏诮。
視頻中的楊虞先是沉默,好似是在做掙紮,最後還是做不了硬着頭皮附和的事兒:“……沒有,就是,剛才您說的關于男性洗衣服,這個,我覺得,應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作為家庭成員的女性并不是作為服務人員的保姆。”
“并且我覺得您有兩個觀念是存在問題的。第一,女性的行為不應該以吸引男性憐愛為準則,她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義務讨好某類男性的某種喜好。每個人喜歡的類型并不相同,您喜歡嬌滴滴的女孩子,也許有别人就更喜歡霸道的酷姐姐,這都是因人而異的,您的說法太片面了。人與人相互吸引并不是依憑喬裝,那終究是外在的,我們還是要聽從每個人内裡的聲音,那才是愛情的依托,真正的戀人是通過共鳴認出彼此的,不是外在的形象。”
他頓了頓,不等主持人插話,就繼續說道:“第二就是,女性是否應該強勢,或者嬌嫩,這都不應該由我們男性來定義。甚至也不應該由其他女性來定義。一個女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要由她自己來選擇,讓她為自己的人生下定義,隻有她自己才有這個權利。我們不能憑借刻闆印象來給某類群體下定義,這樣盲目的定義是會給人帶來壓力的,并不是真的對女性尊重……”
“得得得,就是個節目,你怎麼還較上真了?我特别好奇,你媽媽什麼樣啊,把你教成這樣兒。”鐘正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兩條眉毛擰得好似一團烤糊了的麻花,生硬地打斷了他。
楊虞看起來好似被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那樣,說話有些結巴了:“……我媽媽……我媽媽其實是沒有自己的工作的,她在家裡。”
“那你媽就負責打掃衛生和照顧家人呗?”
楊虞搖頭:“……不,有家政阿姨會做。”
鐘正那副譏诮的嘴臉快要溢出屏幕了:“嚯,那你媽就,什麼都不做呗,闊太太?”
楊虞不想說這個話題,但還是得回答:“我媽媽……她很喜歡唱歌。她唱歌很好聽。她會教我彈鋼琴。”
播到這裡,視頻突然轉入了變音器合成的旁白:“接下來請看節目播出版本對比片段。”
楊虞皺着眉:“……女人除了生孩子什麼都不能幹,這很正确。”
“顧家是女性的義務,照顧年幼和孩子與年長的父母。可能有些家庭裡丈夫的工作實在是忙,妻子犧牲自己的一部分時間來幫自己的丈夫把這個家照顧好,一切理所應當。”
鐘正笑:“那你覺得女人就得做男人的保姆呗?女人照顧男人天經地義,還不配打拼,隻是生孩子的工具。”
視頻在這一段特意放慢了速度,用箭頭指出了鐘正的嘴巴,字慕提示道:“注意,這裡嘴型和說話内容對不上,一看就是後期補錄的。”
這時接了一個楊虞認真點頭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