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世間的悲喜總是互不相通的,有人看直播看得興緻勃勃,也有人一邊猛灌咖啡當苦逼的打工狗,一邊心驚膽戰的捏了一手心的冷汗。
安逢知擅長僞裝,他的性格,觀衆們不了解,或許宣澈也不了解,但一直在屏幕前看直播的宗松源卻是十分清楚的。
畢竟,他親眼見證了安逢知的成長過程,也知道對方在最初的開始,是作為一樣武器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雖然最後,培養人形武器的計劃宣告失敗,可每次見到安逢知,宗松源還是會感到一種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寒氣。
因為這個人表現出來的無情、心機和殘忍,有很多時候,實在讓人覺得,比真正的厲鬼還要可怖。
——他根本就沒有人類的感情,又怎麼可能真心去對什麼人示好呢?
他的笑容,隻是災厄的預言罷了。
現在,他在宣澈面前,簡直就像一個見到偶像的小迷弟一樣,笑的别提有多燦爛了,宗松源卻隔着屏幕都覺得心髒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因為,安逢知剛剛帶着笑臉朝宣澈遞過去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創可貼,而是……滅魂符。
——一種威力極為巨大的符咒,一旦生效,目标對象會瞬間爆裂成散碎的血肉。
這甚至是安逢知自己研究出來的,宗松源上一次看見他動用這東西,還是在當年他們一起去靈界出任務的時候。
安逢知向來我行我素,總是擅自行動,他也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總之在他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安逢知将滅魂符投入了一批小鬼中。
那漫天殘肢亂飛的場景,所有目睹的人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而當時的安逢知也才不過剛滿十八歲,臉上就帶着與此刻如出一轍的陽光笑容,站在血雨之中。
這件事也讓宗松源清晰地意識到,對于安逢知來說,隻要是他想鏟除的東西,無論是使用多麼殘忍的手段,他都絕不會有半分動搖。
當初他們到了靈界那個充滿血腥和殺戮的世界,即使是他這種從小經過專業訓練的人,也不免覺得難以适應,安逢知卻好像沒有半點心理負擔,甚至更像在縱情享受那種恣意殺戮的暢快。
宗松源有種感覺,這個人現在沒有成為一個殺人狂魔,不過是還在遵守着某種遊戲規則。
等哪天他玩膩了,想換換規則了,大概就會成為這個世上最恐怖,危害最大的存在。
一個沒有心,又擁有無比強大力量的人,在這個世間,還能被什麼制約呢?
甚至如今,在這場數萬人同時在線觀看的直播節目上,他也同樣一點不考慮可能造成的恐慌。
這就是個瘋子。
而宗松源就是給瘋子收拾爛攤子的牛馬大冤種。
好不容易放個假,不用想那些鬼鬼神神的事,他本來想在床上賴一整天的,現在爬起來看直播,不是因為覺得好看,而是聽說安逢知竟然突然跑去給人當助理了,活生生吓的。
宗松源實在沒想到,安逢知對宣澈的興趣竟然大到了這種地步,很有點犯病的趨勢,他真怕這家夥一時興起闖點什麼大禍出來。
剛才的紅色彈幕就是他發出來提醒大家的,可是觀衆們嘻嘻哈哈,根本不把他的苦口婆心當回事。
這時再看見安逢知把創口貼遞給了宣澈,宗松源的眼睛都要瞪脫眶了,生怕下一秒,宣澈觸碰到膏藥,就會“bang”一聲血肉橫飛地炸裂開來。
不過他沒想到,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安逢知的判斷竟然失誤了,這實在是太少見了。
宗松源實在放心不下,給超自然研究院的院長祁堃打了個電話。
這位院長今年已經快六十了,但一直在一線崗位上進行工作,他是宗松源的老師,也是安逢知在父母雙亡之後的名義監護人。
聽完宗松源的彙報之後,祁堃沒有對安逢知的瘋癫行為做任何評價,反而饒有興緻地問道:“那個叫禹希的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宗松源想了想說:“有點文弱,不愛說話,火車上發生命案的時候恰好在場,表現的很淡定。除了這些,我沒看出來他身上其他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不過小安很關注他,不光去給他當了助理,還……”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去概括和評價安逢知的一系列行為,隻能言有盡而意無窮地補充道:“還表現的很賤。”
“哈哈哈哈哈!”
電話另一頭傳來老院長中氣十足的笑聲。
宗松源:“……我在向您彙報很嚴肅的問題!”
“知道了,知道了。”
祁堃笑眯眯地說:“你做得對。你去盯着禹希點吧,可以讓人跟你換換班,把他身上的各種情況言行都記一記,咱們才好分析。”
宗松源一怔:“盯着他?那小安那邊不約束一下嗎?”
祁堃道:“逢知先天的直覺力很強,而且他身上有監測的芯片,他的情緒波動我有數,暫時沒到出事的程度。”
宗松源歎了口氣,隻能說:“好的。”
挂了電話,他起身又兌了點咖啡液,經過自己的卧室時,還能看見裡面軟綿綿大床上堆成一團的蓬松被子。
哎,休假!哎,懶覺!哎,被窩!
宗松源坐下來,看着屏幕上的宣澈,怎麼打量也沒什麼特殊的,不禁喃喃地說:“你說你是從哪冒出來的?一下子給我找了這麼多的事。”
直播中的宣澈感受不到他的怨念,還正在不知死活地管安逢知叫着“奴仆”,宗松源哀歎一聲,抓了抓頭發:“我覺得不管你是誰,你都快完了……”
他随手拿起旁邊的筆,在小本上記下自己目前掌握的關于宣澈的情況:
“可能與z312次列車命案有關,目前無證據。
安逢知很喜歡(弄死他或玩他?)。
職業為網紅主播,背後疑似曾有金主,複出中。
性格冷漠、寡言,身體脆弱易受傷,已毀容……”
寫到這裡,宗松源的筆尖頓了頓,又忍不住擡頭看了宣澈一眼。
經過短暫的審視,他感到他的結論都十分的客觀,本着如實記錄的原則,宗松源于是又公正嚴謹地加上了後面那句話:
“但有雙像星星又像小鹿一樣的眼睛。”
記錄好這些觀察線索之後,他才繼續正直地為人民安全觀察了下去。
安逢知大概也有點被損習慣了,要不就是出于某種正常人難以理解的犯賤心理,在宣澈那裡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他的心情并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他隻是勾起唇角,随手将創口貼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大步朝前走去。
在觀衆們看不見的角度,垃圾桶中的創口貼從周圍吸入了一陣黑色的煙霧,然後,如同受到烈火灼燒一樣,慢慢地變成了血紅色,最終消融不見。
宣澈和安逢知則走進了第二道校園拱門,正式進入了這所充滿各種奇怪傳聞的豊城美院。
令人意外的是,這座校園的外觀看起來陰沉而古舊,但走進門去,裡面的建築卻是十分精緻美觀。
歐式的建築風格顯得高大而聖潔,花園裡立着形态各異的精美雕塑,牆瓦也不是枯燥統一的白或者紅色,而是用鮮明大膽的色彩畫出了各式各樣的彩繪,将怪誕與優雅和諧地統一起來。
甚至在校園裡走動的每一個學生都妝容精緻,衣着時尚,一切都完美符合了正門口的拱門橫梁上刻着的那行校訓——
“美是生命至高的真谛。”
*
這所學校裡的風氣似乎也将這句校訓貫徹的非常徹底。
宣澈和安逢知以轉校生的身份進入了豊城美院,沒有學籍手續,但可以分配宿舍,鑰匙和臨時學生卡由專門登記的學生進行分配和發放。
分鑰匙的男生坐在桌前,見到有人來,不耐煩地拿出一張登記表,往宣澈跟前一拍,說道:“填上!”
說完之後,他又看了一眼宣澈的口罩,問道:“戴這東西幹什麼?”
宣澈道:“臉過敏了。”
男生一聽,立刻面露厭惡之色,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仿佛宣澈的身上有什麼可怕的病毒一樣,
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系着号碼牌的鑰匙,一揚手扔給他,說道:“你去212吧。”
宣澈接住鑰匙,就聽見有人說:“212?”
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說話的是旁邊一個正在彎腰打掃衛生的女生。
這女生看年紀也就和學校裡的學生差不多大,相貌清秀,身材微胖,身上穿的卻是校工的衣服。
男生回頭瞪了她一眼,說道:“有你什麼事?要幹活就快幹,不幹滾蛋!”
女生陪了個笑臉,不說話了,低頭幹活。
男生又跟宣澈說:“行了,你也快走吧。”
宣澈手裡攥着那把冷冰冰的鑰匙,半低下頭什麼都沒有說,他的右眼卻輕輕眨動了一下。
就在這一瞬,那名男生頭頂的吊燈晃動起來,一隻蟑螂從上面落下,不偏不倚地掉進了他張開打算說話的嘴裡。
男生沒反應過來,還慣性嚼了一下,突然感覺味道不對。
“啊啊啊!……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