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去拿了蛋糕，但又吃不完，剩下的全給了淩霄。淩霄覺得，他現在也是徹底喜歡上甜食了。

吃完飯後，宋顔清拉着淩霄去看了附近大學的塗鴉隧道。

宋顔清說，她第一次獨自旅行就是來這裡，在一間民宿打工換宿，做二休一，待了一個多月。平常工作也不忙，就是澆花，接待客人，還有晚上組織一點小遊戲，偶爾也去附近的小清吧駐唱。

她在這兒這認識了很多好朋友，現在還有聯系。傍晚去海邊踩水，吃過晚飯後，就圍着桌子聽不同的人談天說地。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就像深夜食堂一樣，特别有意思。

她還說，她就是在這兒學會的做飯，店裡有食材，老闆白天不在，需要她們自己做，她不喜歡洗碗，所以每次都自告奮勇要做飯。

說着說着，她們走進了那條隧道。她走在前面，淩霄就跟在他身後。

“其實，這個學校是我那時候最想去的學校，因為聽說這個城市挺美的。但是我的成績越來越差，根本考不上。不過，我也報了這所城市裡的别的大學，隻可惜，先被X大錄走了，因為爸媽一定要把211放在前面。

我也是傻了，知道後也沒鬧。真的就放棄别的大城市的普通學校，跑去那兒上什麼末流211。那其實是我從小到大，唯一一次“聽勸”了，結果……算了，我也不算完全沒占到便宜，最後矬子裡拔大個兒也保研了。”

雖然，那個名額少得可憐，還不如很多普通一本。

“之前來這的時候，我特别羨慕這所學校裡的人，這學校修的太好看了，而且出門就是海灘，每天過得就和度假一樣，”然後，宋顔清笑眯眯地回頭看淩霄，“但是呢，現在就不一樣了，哪裡都沒有我們J大好！”

說道這兒的時候，她就站在隧道的出口處，外面天早就全黑了，月光灑在小姑娘白皙的臉上，淩霄覺得，她的身後好像也有一束光。

淩霄看着她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眼睛，也笑了，上前拉着她的手，牽着她走出了隧道。

宋顔清起來已經十點，她帶着淩霄去了當地的早市，吃早午飯。

宋顔清帶淩霄吃了正宗的沙茶面，五香卷，芋包，姜母鴨，還有更大更肥的蛏子、鳥貝和生蚝。她說這裡是傳統早市，雖然後來也變得很網紅，可還是有些傳統在的。

吃完飯後，宋顔清又帶着淩霄去了幾個步行街逛。下午，她們躲在酒店裡躲太陽。

傍晚時分，宋顔清帶着淩霄去了她之前住的地方。她之前的民宿已經變成了廢墟，周圍的房子都被拆除，新的開發商要在這兒建豪華度假村。

“也是，全鹭洲最好看的海灘，我覺得就在這兒了。果然，五星級的開發商和我審美一緻。”

宋顔清也沒失落太久，拉着淩霄去了她曾經常去的海灘。

宋顔清說的沒錯，這片海灘人更少，風浪更大，比酒店樓下的海灘要更美一些。

海邊的沙灘很柔軟，初夏的海風，潮濕中裹着一絲熱氣，在耳邊呼嘯。他們在夕陽下牽着手，身後的沙灘上印着兩排腳印。

宋顔清找到最佳觀景位置，拉着淩霄坐下。他們并肩坐着，挨得很近，宋顔清自覺地摟着淩霄的胳膊，靠在了淩霄的肩上。就這樣，他們坐在海邊，看着夕陽。

宋顔清說着她曾經在這工作時的故事。

淩霄沒有說話，就是靜靜地聽着。

“其實，我喜歡海不是因為家鄉沿海，而是因為，我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這一個月期間，我每天都會來這篇沙灘。這裡，和我家那邊的海不一樣。沙灘是金黃色的，沙子也很軟，海水也是淡藍色的，就像明信片裡的顔色，但我們家那邊，海底都是礁石，所以海水的顔色偏深。”

“後來，我又去了很多地方，見過更美的海灘，更細膩的沙子，但就是對這兒念念不忘。不是單單是海的原因，是因為……在這兒的日子，太快樂了。”

“我當時剛成年，是一起工作的學生裡面歲數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顧我，也很喜歡我，我晚上坐在門口唱歌，就連路過的小姐姐，都會誇我唱歌好聽。在那之前，我其實，很久都沒有過那麼快樂了。”

宋顔清上了大學之後，很迷茫，很不快樂。所有的不如人意，一瞬間全都砸在了頭上。

那座城市，發展滞後，沒有什麼産業，也沒有什麼就業機會，學校設施也差。

比如冬天室内的暖氣，就和擺設一樣，宋顔清每晚都會被凍醒。老師上課帶着方言，照着書随便念，她聽不進去，也聽不懂，隻能自學。

而她周圍的同學……也都不怎麼喜歡她。

他們三觀差距太大，生活習慣不同，何況宋顔清當時帶着怒氣，啥啥都看不上，傷了很多人的自尊，還特立獨行的，所以周圍女生并不喜歡她。

父母也不理解她，不理解為什麼别人都高高興興上大學，就她不開心。加之高考失利，她在家被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别人家裡來電是噓寒問暖，而劉雪梅的電話，總是抱怨。抱怨婆媳關系，抱怨宋顔清不争氣，抱怨宋顔清情緒不好。

最後，宋顔清的所有快樂都被擠壓，被診斷為輕度抑郁和焦慮。隻可惜，無人在意，隻能靠她自己走出囹圄……

曾經，宋顔清是個異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能靠什麼生存。好像是生活逼着認命……

“可我就是不想認命。既然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宋顔清笑着說。

“那個時候沒什麼錢，沒辦法支撐太久的行程，正好義工旅行開始流行，所以在大一放假前，我也跟風投了。”

“你知道嗎？我人生中的第一份簡曆不是簡曆，是用修圖軟件拼的一張長圖，做的花花綠綠的。裡面的特長和技能，很多都是瞎掰的，比如會做飯，會高級的PS，會做自媒體運營……其實我都不太會，打算現學現賣的。但我挺幸運的，被老闆選中，如願以償來到了這裡，而且我真的沒想到，自己現學現賣的本事也很強。”

這裡，宋顔清第一次看見了棕榈樹，感受着陽光，沙灘，仙人掌，就缺一位老船長了。

她還交到了很多新朋友，她已經很久沒交新朋友了。

“做義工的日子真的很快樂。我們每天晚上都會來海邊散步。我在沿海城市生活了17年，都沒有那麼頻繁地去海邊。有一次，突發奇想，我們還去看了日出，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太陽就像個鹹蛋黃一樣，直接從海面上跳出來了……”

“我們在日出下聊着天。我其實，沒什麼可聊的，更多的時候都在聽别人聊。那些哥哥姐姐，有的是在校學生，有的是馬上要讀研的人，來自天南海北，家境也都不算富貴，可都無一例外，他們學校的城市都不錯，最差的，也和我的家鄉差不多……他們的生活，他們對未來的規劃，都是多姿多彩的。”

“我知道這世界上的資源分配本就不公，大城市的學校就是有更好的資源，比我本科更偏的地方，也不是沒有，可能那些地方更閉塞……但我不是什麼安于現狀的人，更不是什麼高尚的好人。我就是希望，好的環境和資源可以是我的。”

“其實我也沒有要求太多，舒适的學習和生活環境，好的發展前景，或是有意思的朋友，有一個就行了，可我什麼都沒有。就算人各有命，可憑什麼這就得是我的命？明明在這之前，我的朋友也都是開朗的，我以前的生活，也是多姿多彩的。可大家都去更好的地方了，隻有我，被扔在了那個地方。”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那一刻，我突然就有了目标。我下定決心，要去更好的城市，更好的學校。其實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過夢想，但那一刻，去更大的世界，就變成了我的夢想。也許，在更大的世界裡，我的未來，也可以是熠熠生輝的。”

“後來，我兼職攢了很多錢，我又去了很多地方，逛了很多學校，我想看看自己到底喜歡哪裡。說來也巧，去滬江的第一天，我就去逛了J大，我覺得那好像就是我的學校，結果最後，真的變成了我的學校……”

宋顔清還在說着，淩霄就靜靜地看着她。他看着他的姑娘，在夕陽下，神采奕奕地說着朝陽。曾經，那片朝陽下，有少年人們的故事，還有她的夢想。

淩霄覺得，這就是宋顔清，也許她從不單純善良，可她就是有這樣獨特的生命力，總能從禁锢中走出，去她想去的地方，茁長成長。

微風吹散了她的碎發，他輕輕将其别在耳後，在她耳邊悄聲開口：“明天早上，我們也來這兒看日出吧。”

宋顔清聽到後，側頭看着淩霄，微笑着點頭。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但宋顔清的眼睛，卻比往常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