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不再說什麼,抱着泰迪大踏步向醫務室走去。進入城堡後,斯内普放緩了腳步,低頭看着泰迪。
“我原以為你比你教父更理智些,現在看來,顯然是我錯誤地估計了你身為格蘭芬多的魯莽程度。”
“不過是受了點傷!”泰迪輕聲抗議道,臉色還是煞白的,但疼痛一消整個人就比剛剛舒服得多。
“哈,不過是受了點傷!”斯内普語調古怪地重複了泰迪的話,凜冽的目光逼得泰迪縮了縮脖子,“簡直和你那愚蠢的教父如出一轍,一上掃帚就跟蒼蠅似的沒頭沒腦地亂撞,不是被掃帚甩下來就是摔斷自己的胳膊!”
“哈利也摔斷過胳膊?”泰迪好奇地睜大灰色的眼睛。那麼擅長魁地奇的教父也會有摔斷胳膊的時候?
斯内普猛然頓住腳步,“誰跟你說他摔斷過胳膊的?”
“不是西弗你剛剛說的嗎?”
斯内普緊緊蹙起眉頭,抿着嘴,仿佛在努力回想自己說過的話。半晌,他緩緩地說,“我不記得了。”
把泰迪交得龐弗雷夫人照顧後,斯内普一刻也沒多停留,徑自離開了醫療室。當哈利氣喘籲籲趕到醫務室的時候,泰迪正在龐弗雷夫人的監視下捏着鼻子把那瓶氣味難聞的藥水盡數吞下去。
“他沒什麼事,錯位的骨頭都糾正了。今天在這裡睡一晚,明天消腫了就能回去。”龐弗雷夫人對哈利說,哈利微笑着向她颔首,“謝謝你,波比。”
龐弗雷夫人收起空瓶子離開了隔間,哈利坐在泰迪床邊,一手摸上他的頭,看着他還算有精神的小臉,舒了口氣,“我可從來沒想過你會在飛行課上受傷。聽說是這裡的哈利·波特和馬爾福比試飛行時出了意外,你跑去當肉墊才撞傷的?”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泰迪吐了吐舌頭,郁悶地看着自己暫時還動不了的胳膊。
“手臂還痛嗎?”
泰迪搖搖頭,“其實在西弗給我施了不知道什麼魔咒後就不怎麼痛了。”
哈利語調輕松地說,“斯内普把你帶來的?他可是斯萊特林的院長。”
“是啊,反正魔藥課上掉的下巴也不少,我看大家都習慣成自然了。”泰迪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遲疑了片刻,神情透露出些許不安,“哈利,我總覺得西弗最近一直怪怪的,今天看他守護神的狀态也不好,比以前模糊了很多。”而且甚至不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嗎?大概是前陣子的沖擊還沒恢複過來吧?”哈利頓了一下,起身給他倒了杯水,漫不經心地回答。
那天在有求必應室中,哈利的确把重要的細節都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哈利用淡然語氣仿佛講着别人的故事,整整七年的故事,七年的掙紮,他一刻不停地講着,到後來他的嘴幾乎是機械地動着。他選擇的回憶絕多數是痛苦的,卻又不得不回想——即使是過了這許多年,仍然讓他的情緒低落了很久。
當他終于把最後一個字講完,有求必應室裡被久久的沉默所包圍。宛如所有的情感消失在空氣中,接着他們都融入了這個房間,融入根本就不存在的空間裡。
最先開口的是鄧布利多,他湛藍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我很抱歉,哈利,還有西弗勒斯。”
哈利張了張嘴,斯内普已經搶先說了出口,“我不記得你做過什麼需要道歉的事。”
鄧布利多緩緩搖頭,疲倦的面容似乎更為蒼老,“如果身處在那種境況,我想我還是做出同樣的決定。是我把你推上了絕路,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視線無助地在那兩人以外的空間徘徊,拿起茶幾上的茶杯,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砰地一聲放下它,他往後靠上椅背,把内心的混亂掩蓋在眼睑之後。
“所以我必須代替另一個我跟你說對不起。”
斯内普陡然睜開充血的雙眼,像要噴出火般瞪着鄧布利多,語氣咄咄逼人,“那麼難道你以為你現在說聲抱歉,接下來該怎麼利用我們還是怎麼利用嗎?”
說不清他的眼神中是否隐隐含着埋怨或責備,也說不清鄧布利多神色平靜的底下是否壓抑着蝕骨的悲傷。
——在那個時代,他們都失去了所有。
“……如果是那樣,我不需要。那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
……
隔間的簾子被拉開一角,探進一個黑發小腦袋。“佩弗利爾教授?”
哈利轉頭看清來人,笑了,“來看泰迪的嗎?”
小腦袋小雞啄米似的點着,下面又伸進來一棕一紅兩個腦袋。
“正好我得回去了,下午還有課要準備。”哈利站起來讓出位子,然後他好笑地看到泰迪已經在用他那隻沒受傷的手向他們招手了,“快進來快進來!”
小腦袋的主人們一溜煙地跑了進來,可哈利卻驚奇地發現扭扭捏捏跟在最後面的那個——居然是德拉科·馬爾福。
小哈利貌似看出哈利的疑惑,語帶厭惡地說,“我就說馬爾福跟來做什麼,明顯佩弗利爾教授都不歡迎你。”
哈利哭笑不得,他說過這句話嗎?
“波特,我不是、也沒必要跟着你來,隻是正好同路而已!為此我深表遺憾。”德拉科高傲地擡起他的下巴。“至于佩弗利爾教授是否歡迎我,就算你們長得像,憑你這矮冬瓜有資格代表他說話嗎?”
“馬爾福!”小哈利扯開嗓門吼道。
“那我們就打得你以後不敢和我們同路。”羅恩摩拳擦掌。
“噓!”赫敏低聲警告他們,“你們想被龐弗雷夫人趕出去嗎?”
“看我的留下來,要決鬥的跟着哈利出去打完再回來,不過我不敢肯定他會不會扣你們分。”泰迪歪着腦袋補充一句。
三個男孩立時噤聲。
哈利心裡滋生出一種滑稽的感覺,這個馬爾福給他的感覺不像是故意來找茬,反而像是對泰迪他們有好感可又扯不下那個臉面去結交——畢竟雙方處在不同的“陣營”裡。泰迪也曾說過他并不讨厭馬爾福,即使他一開始絕不喜歡他的語氣和論調。因為落水時,他親眼看到馬爾福明明自己也是個旱鴨子,卻仍然努力去抓住不會遊泳的那兩個大塊頭。
哈利無奈地笑笑,連孩子們之間的關系,和他那年代相比也有了不少的變化。包括他也不再是一個孩子,不再是他們的朋友。
收起湧上鼻尖的落寞感,他最後摸了摸泰迪柔軟的褐發,“你們自己聊,小心别呆太久,龐弗雷夫人會來趕人的。”
在孩子們的目送下,他走出隔間,并順手拉起簾子。可是誰也沒注意到在簾子合上前的一刹那,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個哈利·波特的身上。
……
“阿不思,為什麼彼得會把我和那個哈利認錯?”彼得被抓後隔天,哈利找了個機會單獨去見鄧布利多,“我們不管是年齡還是身高都相差太多了。而彼得畢竟在他們宿舍住了好幾天,照理說再怎麼慌亂也不可能……”
“可惜這個問題也許沒法直接問他了。剛剛詹姆斯通知我,彼得已經被攝魂怪吸取了靈魂。”
注視着哈利陰沉不定的表情,鄧布利多微微歎了口氣,半月形眼鏡閃着捉摸不透的光。
“哈利,雖然我不能解答你這個疑問,不過——”
“有時候看着你,哈利,我總有種曾經一路看着你長大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