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沒想到會在醫務室遇見詹姆斯·波特。
彼時他正好來詢問龐弗雷夫人曼德拉草的成熟進度,而詹姆斯·波特則恰好從醫務室的隔間裡走出來。哈利不用問也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霍格沃茲——隔間裡的床上正躺着他的兒子,哈利·波特,這個時代的。
除了發現小哈利被石化的那一次,哈利并沒有如同泰迪他們般隔三差五地前去探望,一方面石化的人對于周圍的動靜是毫無知覺的,當然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是——即使他已經能很好地把這個時代的哈利·波特作為另一個個體來對待,但不代表他在遇見自己的父親來探望另一個自己時不會感到尴尬。
哈利在遲疑,他不确定該用什麼态度去面對詹姆斯。沒能趁早找到并解決蛇怪不能完全歸咎于他,但險些令自己的父母失去孩子也是事實——如果小哈利沒有聽話帶着那面鏡子的話。比起上次見面時的充滿活力,詹姆斯看似整個陷在憔悴之中,這比任何噤聲魔咒更讓哈利感覺發聲困難。
也許悄悄離開是個好主意,哈利幾乎要退縮,但詹姆斯搶先一步發現了他。
“你好,哈利!”詹姆斯迎上來,對他就像對待老朋友一樣熱情。
“好久不見,詹姆斯。”哈利隻能停下腳步和他握手,“你是來看哈利的嗎?”才說完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瞧瞧他問的都是什麼白癡問題。
“也隻能‘看看’了,老實說,和石化的人說話還不如和櫃子裡的博格特說話。”詹姆斯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哈利看向眼前強打精神的人,心情也不由自主消沉起來,“唔……我很抱歉。”他瞥了眼隔間,“我應該更警惕的,如果能早點發現——”
“不,這不是你的責任。”詹姆斯疲憊地摸了把臉,聲音有點發啞,“我剛剛見過阿不思了,密室的怪物……這在我們那屆也隻是個校園傳說,誰也沒真的見過密室或裡面的蛇怪,當然也無法避免來自它的襲擊。”
“别擔心,龐弗雷夫人說曼德拉草已經出現成熟的兆頭了,石化的狀态隻是暫時的,我敢肯定不用兩個月哈利就能恢複正常。”對于石化複活這點,哈利自覺還是比較有話語權的。也許是覺得還不夠,他又飛快加上一句,“我以前也對付過類似的怪物,會很快抓到蛇怪的,我保證!”
哈利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并不恰當,至少他的表現不像一個學校的教授,而更像是身負父母的期望,生怕看到他們失望的眼神的孩子。
但詹姆斯隻是凝視着他的碧綠眼眸,緩緩點頭,“我明白。”哈利急切的保證令他心頭稍微輕松一些,也許從一開始,他潛意識裡就對面前和自己長得過于相像、來曆神秘的黑魔法防禦課教授抱有莫名的親切感和信任感,仿佛笃定眼前的男孩絕對是和自己站在一邊的,他們應該有更親近的關系,而不止于萍水相逢的朋友。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哈利沉默片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并不習慣和“活着”的父親進行單獨的談話,而他印象裡的父親總是更年輕具有活力的,因為他甚至還沒等兒子長大就離開了。直到想起自己懷孕的母親,他猶豫着要不要開口,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莉莉還好嗎?”
“她挺好,我沒告訴她。”詹姆斯苦笑一下,“就像你說的,事情還沒那麼糟,不是嗎?”
“當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哈利說,默默唾棄隻能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慰之詞的自己。
詹姆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有什麼我能做的嗎?隻要我能幫得上。你瞧,我畢竟是個傲羅,說不定我的直覺或經驗能替我們找到什麼線索,你覺得呢?”不等哈利回答,他又調皮地對他眨眨眼,“你不會吝啬于請我喝一杯咖啡吧?”
***
哈利幾乎是誠惶誠恐又受寵若驚地把詹姆斯帶到自己的辦公室。
對于自己的父母,他總是懷着幾分矛盾心情的。
他無可避免地想親近他們,又清楚意識到他們沒有承受過另一個時代裡的那些苦難,不需要兩個名叫哈利·波特的孩子。至少在第一年裡,哈利成功和他們保持了距離,直到暑假時的生日會後被單方面拉近,随後走動自然而然多了起來——其實他對親情的渴望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減淡半分,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在對門上的畫像說出口令後,他側過身,請詹姆斯進屋後才關上門。
“我這裡隻有普通的咖啡,你介意嗎?”哈利幾乎翻箱倒櫃,“桌上有姜汁餅幹。”
“不,普通的咖啡就行了,我最近都沒怎麼睡,需要提提神。”
“傲羅的工作很忙嗎?”
“事情很麻煩,坎布裡亞那邊幾個小鎮不斷有隐居的巫師和女巫失蹤。這幾天一直在那裡奔波,房子裡都被下了反追蹤咒,找不出任何線索。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和伏地魔有關了,誰知道呢,說不定過幾天鳳凰社就會有任務下來了。”
詹姆斯歎了口氣,扯過把椅子坐下,随意環視一周後,視線第一時間就集中在擱置于桌角的人偶身上,“嘿,這就是那個長得像斯内普的人偶嗎?”顯然西比通過小哈利的信件已經在他親友間打響了知名度。
自從人偶西比也遭遇到石化的悲劇後,哈利思前想後還是決定把它帶回辦公室擱着——作為一種魔法産物,還是陰差陽錯下造成的,很難說曼德拉草是否能對它起效。
“是的,可惜你來晚了一步,沒看到它作威作福的時候。”哈利邊沖泡咖啡邊漫不經心地應道,“絕對不止是‘長得像’而已。”
“我聽說過,韋斯萊兄弟的八卦電台我也有偷聽。”詹姆斯研究人偶的興緻頗大,說話間已經把人偶捏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圈,“這人偶是你做的?”他露出一絲微笑,“如果不是知道你和斯内普關系不錯,我幾乎要以為你對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了。”
哈利先是因為前一句話閃過一絲尴尬,又因為後一句而愣住了,低聲重複了一遍,“我和斯内普關系好嗎?”曾經有段時間他對斯内普恨之入骨,除了伏地魔以外,他把所有的仇恨都傾注到斯内普身上,然後某一天他意識到這是個錯誤,隻是為時已晚。來到這個時代後,他和斯内普從一開始就彼此争鋒相對,到現在還沒事愛鬥個嘴互相嘲諷一下,原來在别人心目中他們算關系不錯了嗎?
“難道不是嗎?我以為你們倆經常同進同出是整個霍格沃茲的學生有目共睹的?哈利,我是說我兒子信裡提了好幾次,雖然絕大多數内容是表達他對魔藥課的怨憤和恐懼之情。”詹姆斯看着他翡翠一樣、流露出些許迷茫的綠眼睛,“小天狼星都和我說了好幾次,讓我想辦法勸你不要和斯内普走太近。我得說他有點多管閑事,事實上你可能猜到了,我們在學生時代和他之間有點不愉快的經曆,怎麼說來着?年少輕狂、偏見嚴重、自認為是格蘭芬多,不,學校的領頭人——不能說我們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即使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的對立遠比現在更嚴峻,要知道十個食死徒裡有九個是出身斯萊特林的。我承認,直到哈利出生前,我們都認為斯内普毫無疑問是個食死徒。”
啊,這段曆史。哈利默默移開視線,摸了摸鼻子——他當然對來龍去脈一清二楚,而且還是從冥想盆裡身臨其境了一把。
詹姆斯接過哈利遞來的咖啡,啜了一口,“謝謝。當然那都是過去式了,我相信鄧布利多的判斷,也願意相信斯内普的确是我們的同伴——但原諒我也有好奇心,哈利,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我認為以你的個性不應該和斯内普能相處得……如此愉快?我不是說斯内普的個性不好,但總不會是太讨格蘭芬多喜歡的個性,而你偏偏就是個典型的格蘭芬多。我記得你曾說過他是你見過的最勇敢的人,是因為這個嗎?唔,當然如果你覺得我冒犯了,我會道歉的。”
哈利一時間找不出任何語言來回答,他沒想到會和詹姆斯聊到這個話題,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不遲鈍,正如同小天狼星在首次見面時就表現得異常熱情,詹姆斯對他的關注也遠遠高于一般的朋友,以緻于出現了剛才那番逾越一般朋友界線的對話。哈利也曾妄想過,說不定,有一天他們能‘想起’他來,作為哈利·波特,而非哈利·佩弗利爾。隻是“妄想”罷了。
現在,他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對斯内普能毫無保留的信任,正如他無法坦白自己真實的來曆,那些塵封在遙遠過去、或者是未來的記憶還隻能埋藏在心底深處。最後他隻能抿抿嘴,輕描淡寫地給了一個模糊的回答,“大概吧。就像你說的,我以前也抱着獅鹫和蛇怎麼混到一起的想法。你看,泰迪也很喜歡他,我得承認一開始我都驚呆了。但和斯内普今年一直在一起執行任務,他很可靠——也幫了我很多。就算是現在他對我也總沒好話,不過我想,我在各種意義上……是信任他的。”
“……但願你是對的,哈利。”詹姆斯目光一直停留在哈利身上,沒有漏掉對方的遲疑和隐瞞,也意識到對方不打算再深入談下去。即使得到鄧布利多的保證,莉莉的信任,他對斯内普依然存有疑慮,尤其是在伏地魔可能東山再起的情況下。他對哈利·佩弗利爾抱有極大的好感,不由自主地就想去親近他,因此也擔憂他會遇到危險——鳳凰社的任務可不是過家家。即便如此,他不能、也沒有資格去幹涉别人的交友情況。詹姆斯郁悶地想,隻是名字一樣,又不是他兒子!
“好吧,我們還是來說說蛇怪吧。”詹姆斯從善如流地轉移了話題,總算沒忘他一開始就是以此為借口來哈利辦公室蹭咖啡喝的。
哈利頓時松了口氣,太有壓力了,即使這不能算是父子間的談話。
其實不用談也知道蛇怪的搜尋進度。詹姆斯面前的桌上正好平攤着一張霍格沃茲的平面地圖——他一進來就注意到了。目光所及處不少地方做了否定的标記,詹姆斯甚至發現好幾條連費爾奇都不知道的密道也被打上紅叉。
“看來你們快把整個霍格沃茲都翻遍了。”詹姆斯飛快掃視了一遍地圖,得出這個結論。“蛇怪沒再出現過了?”
一說到這個,哈利又有點喪氣,“沒有。梅林作證,這一個月裡都把城堡翻了好幾個來回了——”準确來說是和斯内普利用各種課餘時間進行地毯式搜尋,搞得後者連制作一瓶魔藥的時間都沒了,虧得斯内普能忍耐到現在,“可就是找不到,我實在想不到蛇怪從密室出來後能藏到哪裡去。”
“望風而逃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