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懸活了二十八年，很少夢見父母，就像他和兩位長輩的相處一樣稀少，也許更甚。

夢裡，沈亦懸站在扶手邊，和怯生生地弟弟對視了一眼，夢境到此戛然而止，他醒了過來。

沈亦懸躺在病床上，窗外世界明媚，清風溫柔，他面無表情，看着樹枝被風吹拂，思緒還在那個遙遠的夢境。

記得在弟弟入駐之後，沈亦懸就很自覺地搬了出去，那年他剛二十五歲，在處理事情上還帶着一些幼稚的賭氣成分。

離開别墅後他回去過一次，拿自己沒拿的東西，才發現自己的房間被上鎖了，東西拿不走。

他去書房找沈江川的備用鑰匙，書房比之前亂了許多，資料文件到處放，甚至還有小學六年級的書籍作業本。

他走到桌前，潔癖使然，沒忍住幫忙收拾了下，卻發現自己前幾天放在桌上的病例被扔進了垃圾桶，完全沒有翻開的痕迹。

後來聽說沈江川和遊溪迎回國開了一家科技實驗公司，和那個孩子安穩的生活在那棟背書裡，确實變成了一家三口，沒有沈亦懸的份兒。

沈亦懸也确實在那之後的三年裡，從未踏足别墅半步。

·

“親愛的。”

病房門的打開，帶來了熟悉的聲音，沈亦懸擡眸看向秦觀硯，神色平靜。

秦觀硯似乎沒有發現他眼中的冷漠，微笑着坐到沈亦懸身旁，問：“你好些了麼？你突然暈倒，大家都很安心。”

“……”

沈亦懸聞言，擡眸與祂對視一眼。

他此刻完全無法動彈，整個人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

這大約是秦觀硯的傑作，因此，沈亦懸并不放在心上。

坐在床上的溫柔青年有着一雙勾人的眼睛，祂的瞳孔倒映着屬于沈亦懸的面孔。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帥氣面龐，哪怕臉色發白，嘴唇失去了血色，看起來有幾分憔悴，他也依然有着令人癡迷的氣質。

那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氣質，讓人充滿了征服欲，想要看看他冷淡的表情會因為什麼事情而發生改變。

秦觀硯的視線貪婪地掃過沈亦懸的面孔，睫毛随着瞳孔的轉動而微微顫抖。

沈亦懸與祂對視幾眼，聽見祂又擔心地問：“你為什麼不說話，是還不舒服麼？”

祂微微皺着眉，緊抿嘴唇，一副擔憂至極的模樣，沈亦懸沉默地看着祂演了一出獨角戲，直到秦觀硯說累了，坐在床邊不再言語，隻是用莫名其妙的視線看向沈亦懸。

祂或許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愛人”會變成這樣。

叽叽喳喳的小鳥終于住了嘴，沈亦懸本以為自己會為此放松，因為他根本不想搭理秦觀硯，但是真的等到對方閉上嘴，祂的大腦卻湧現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

“你為什麼那麼做？”沈亦懸臉上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甚至語氣都沒什麼起伏，隻是和不知所措的小怪物對視着，難掩悲傷地問。

問完，沈亦懸又覺得自己有病。

為什麼要問一個怪物這種問題。

祂隻是一隻吃人的怪物，祂的人性早已經被蠶食得所剩無幾，問出這樣的問題有什麼意義呢？

秦觀硯皺眉：“什麼？”

看，怪物就是不懂。

沈亦懸感覺自己深埋在胸腔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毫無規律地用力擠壓着，每擠壓一次，沈亦懸就覺得自己身體裡的五髒六腑在顫抖，搖搖欲墜。

“你認識他們。”沈亦懸收回視線，看向床邊，他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繼續說着，“那你應該知道，或者有聽說過，他們對待自己的孩子是怎樣的态度。”

他偏頭背對着秦觀硯，往前看不到秦觀硯此時的表情，也沒有聽見秦觀硯的回答。

隻是說完這句話，沈亦懸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會讓秦觀硯察覺到他恢複記憶的，也一定會察覺到系統。

可是為什麼……

“你明知道……”沈亦懸順意胸腔的酸澀，控制不住地開口，但隻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半晌，他冷靜下來，破罐破摔地說，“你意識到了他們和我的關系，然後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你大概也很清楚，我會産生什麼反應。”

窗外枯黃的落葉輕輕從窗口飄落，像是在昭示着什麼，沈亦懸想，原來秦觀硯的世界裡是有春夏秋冬的。

現在，就已經到了秋天。

樹葉開始發黃泛紅，像是花朵一般，綻放出五彩缤紛的色彩，又在深秋過後，凋零滿天。

“你恨他們？”

身旁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隻溫暖的手貼在沈亦懸的臉頰，兩根細白的手指掐住沈亦懸的下巴，強迫沈亦懸偏頭與秦觀硯面對面。

沈亦懸看到秦觀硯冷淡的表情，聽見對方用肯定地語氣道：“你恨他們。”

沈亦懸聞言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