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蓋照亮祂半張臉,沈亦懸看見祂滿身血污,臉上那原本該鑲嵌着兩顆漂亮眼睛的位置已經空了,血水流了一地。
似乎察覺到沈亦懸到來,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微微擡了一下,又無力地垂下去。
沈亦懸意識到,他的小怪物此刻奄奄一息,快要死去了。
這一瞬間,他覺得耳邊所有的聲音都在遠離他,就連他的心跳。
就好像,他的心和那隻怪物生命的流失一般,将要死去了。
沈亦懸不管不顧地沖過去,踩到地上的血水差點滑倒,他撐住身體,直接撲到對方身上,顫抖的雙手捧住那張漂亮的、失去生機的慘白面孔。
小怪物紅潤的嘴唇動了動,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也隻是無奈地勾起了嘴唇。
沈亦懸看到這一幕,心裡寂靜得厲害,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他以為自己其實一直在沙漠裡行走,所有的情感都是他渴望綠洲的幻想,他其實根本沒有走出過沙漠,沒有遇見鬼綠洲。
他的心可能一直都是一片荒原。
可他的手在顫抖,為什麼會克制不住的顫抖呢,明明沒有什麼特别的感受,他的心也不覺得痛。
直到眼裡低落一滴溫熱的淚,不堪重負地砸在雙手捧着的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淚珠劃過怪物臉上的血污,留下一道痕迹。
怪物臉上的血水很濃很重,可這麼一滴眼淚,竟然也能稀釋濃厚的血液,在祂臉上留下一道幹淨的痕迹,成為整張臉唯一地淨土。
原來沒有情緒,便是所有的情緒。
他的荒原裡長出了一株樹苗,他以為是幻覺,卻是真實。
“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了。”身後有人走近,沈亦懸毫不知情,喃喃自語道,“你想要收回那顆眼睛,不需要用這種方法。”
·
“王鵬”攔住了方止錦和一衆關懷沈亦懸的人,隻道,“我去看就行,你們都老老實實待在這裡。”
方止錦不同意,“王鵬”就把臉皮扯下來給他看蜥蜴腦袋。
衆人:“……”
靠啊,你們海怪怎麼還他媽沒死絕。
“我的速度比你們快十倍,我現在過去找他,不到一秒鐘就能到他身邊。”祂冷淡道,“你們要是有任何動作,我一口就咬掉他的腦袋。”
被這麼威脅,方止錦隻好同意,“王鵬”看他跟看小孩兒似的,到底是用王家少爺的身份和這位太子爺相處過的,清楚知道這小子該怎麼收拾。
于是,等“王鵬”走到沈亦懸身邊,就看見祂的王要死不活。
祂倒也不是特别意外,祂的王一直就是個瘋子。
“需要幫助麼?”
“刀。”
“你拿刀幹嘛?”
“砍手臂。”
“?”
沈亦懸的情緒恢複得很快,心髒疼痛的感覺也逐漸恢複,他才發現自己居然那麼難受。
他冷靜道,“祂的另一隻眼睛在我手臂裡,我砍下來喂給祂,就能把眼睛還給他。”
這話是“燕棠”說的,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這會兒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更何況晚上零點他的技能就刷新了,他隻需要忍一天,可以回檔恢複斷掉的手臂。
“你拖住我不就是為了配合祂麼,祂既然那麼需要這顆眼球,為什麼還給我……”沈亦懸不解地說着,又問,“你有刀麼!沒有我自己去拿。”
“沈亦懸,不需要刀。”
“王鵬”沒有回應他的猜測,隻說,“那位新王沒有得到過這雙屬于一族之王的眼睛,所以祂需要用這種辦法拿到眼睛。你知道以前戰敗的前王都是被下一任王吃掉,從而獲得那特殊的眼睛的麼。”
沈亦懸愣了下。
“你隻需要把你那隻手放在祂的一邊眼眶上,哪隻眼睛和王很契合,會自己出來爬回王的眼睛的。”
祂話音剛落,沈亦懸已經擡起手往那隻怪物眼眶去了。
“王鵬”心道真是果斷。
下一刻,沈亦懸感覺手臂裡某種力量在消失,他看見自己懷中青年空洞的眼眶被兩顆紅色眼球填充,血水又倒流着回到祂的體内。
耳邊,“王鵬”低聲說,“王之間的戰争就是這樣的,沈亦懸,你不用感到難過。”
“在新王誕生時,族群會一分為二,兩隻眼睛也是要分出去一隻的,然後兩個王搏鬥,誰赢了誰才是王,新王可能取代上任王,上任王可能反殺新王繼續帶領族群。這都是兩個王的鬥争,誰從誰哪裡取走另一隻眼睛,才能稱王。”
“祂給了我一隻眼睛,是給自己留退路,我知道。”這一點,沈亦懸早就知道了。
什麼合作,什麼分開保護,沈亦懸知道祂是在給自己留退路,這些沈亦懸都不在意。
但這和祂主動認輸,為了公平公正搶奪王的資格而變成這副模樣,是不一樣的。
重傷瀕死的怪物重新汲取了營養,身體開始自我修複,已經暈倒在沈亦懸懷中。
沈亦懸抱着祂,看着掌心遺留的血迹,覺得感情真是個矛盾的東西。
多喜歡一分,就多疼一分。
即使如此,依然有大把的人樂此不疲,一邊痛苦一邊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