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沈灼聞言,直直看着沈亦懸的雙眼,随即冷笑,“我不覺得我任性。”
“雖然這段時間我做了很多錯事,但我到底是沒有放棄身為王的職責。我隻是想要一個你,想讓你陪伴我,這很任性?”
沈亦懸說:“我并沒有不願意留下,我說了,現在的情況不适合。”
“那什麼時候适合?人類全死掉的時候,還是我的族人全死掉的時候?”沈灼有些歇斯底裡,一眨眼的功夫,已經來到沈亦懸身邊,直接将他壓在脆弱的破床上。
兩個大男人的重量讓破床苦不堪言,一下都沒承受住,“砰”一聲碎成了木塊,硌得沈亦懸肉疼。
他整個人都被沈灼突如其來的動作,和屬于怪物的重量壓得痛苦不堪。
“呃……”沈亦懸吃痛地眯起眼睛,緊緊咬住的下唇滲出血色,壓在身上的青年皮膚翻出一片片青黑色的鱗片,赤色的瞳孔因為激烈的情緒波動不斷顫抖着。
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晶瑩的淚珠不斷從祂泛紅的眼眶滴落,咬牙切齒地說,“我要為了付出到什麼地步,才願意施舍我一眼?”
“你挑撥我的下屬,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對我撒謊、對我連哄帶騙,而我隻是想要一個你。”
“我和你說,你跟我走,我就放過這些人,我沒有在開玩笑。”不知不覺間,沈亦懸的雙手已經被沈灼死死握住束縛在頭頂,下半身被長尾卷住,死死将他禁锢在沈灼懷中。
祂可憐兮兮哭泣的聲音忽然變得冷漠,頗為冷靜地咽了咽喉嚨,說,“你不信我,你也不敢信我。我也是,我也不敢信你,你這樣狡猾的人類,隻要我稍微聽話一點,你就會毫不猶豫轉身走掉。”
“那我強硬一點,就沒關系了吧?”
沈亦懸覺得祂的狀态不對,赤紅的眼瞳剝開皮肉,在祂臉上花朵般綻放,沈亦懸立刻閉上眼睛,不與祂對視。
“睜開眼睛看看我,沈哥……親愛的,看看我。”小怪物賣可憐般俯下身,把腦袋埋在沈亦懸的胸口,側着臉頰,用一隻長滿鳍片的耳朵貼緊沈亦懸的心髒,聆聽屬于脆弱人類發出的聲音。
像是鼓點一樣,在随着祂的動作和話語加快、變慢,這種感覺,就像是祂在掌控沈亦懸的心髒,祂很喜歡。
“你知道麼,親愛的,我在海裡沉睡了好久,才醒過來。”沈灼的溫柔撫摸他的臉頰,“我睡覺的時候,總是做夢,夢到……以前的事。”
沈灼四歲就墜入了深海這張漁網,祂以前的事,也無非就是作為人類,且有記憶的那一兩年時間。
毛茸茸的腦袋乖順地趴在他懷中,如果不張嘴說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會讓所有人都覺得,祂隻是一隻可憐又委屈的小怪物。
“你以前……”
“我以前,應該挺可愛的。”祂說,“我記得很多人說我可愛,但是我不記得是什麼樣子了。”
沈亦懸沒有回答。
他确實已經見過沈灼小時候的照片了,隻是很不巧,他和沈灼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他能誇沈灼,但誇不了自己,所以保持沉默。
“你夢到了什麼?”沈亦懸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看向天花闆,佯裝漫不經心地問。
沈灼說,“夢到我被吃掉了。”
祂說話時,胸口頂在沈亦懸腰腹,微微起伏着,祂的聲音平穩又平靜,像是在說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那是一隻已經有人類身份的哈拉格,祂是用人類的模樣吃我的。”
“祂長着一張很恐怖的臉,大胡子紅嘴巴,兩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我。那麼小的嘴巴,張開從我的腳開始吃我。”
對于一個四歲兒童來說,他可能會在時間的長河裡忘記父母的臉,忘記父母給他的愛,但絕對不會忘記這一刻的感受。
對未知生物的恐懼、對生命即将終結的恐懼、對未來即将發生的事情産生的迷茫……
這使得他即便變成了同樣會吃人的怪物,變成了祂,甚至成為了這個深海種族的王,也依然恐懼這那樣一張臉。
“我的半截身子都被吃掉了,血流了一地,但是我一直醒着,死不掉。”祂撐起了身體,垂眸看着沈亦懸。
然而,在他有動作的瞬間,沈亦懸已經閉上了眼睛,他看不到祂眼中深深流露的情緒。
“當時的感覺其實我不太記得了,無論是痛感,還是恐懼。但那一刻由内而發的茫然和震撼,是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的。”
祂說完,沈亦懸等了一會兒,沒等來下文,開口問:“你說這些,是你想我心疼你麼?”
“那你心疼我麼?”
沈亦懸閉着眼睛,在失去光源的情況下,他的耳朵變得敏銳無比,輕松捕捉到那熟悉的聲音。
熟悉到讓沈亦懸回想起沈灼親手摘下自己眼球的模樣,互相騎對方五根手指沒入眼眶,毫不猶豫地合攏,掏出那顆眼珠的場景。
這一瞬間,他也被拉回了那個場景,回憶起眼珠被扯出來時,就會發出細微又清晰的“咔咔”聲。
眼球和眼眶分離時黏糊的血肉依然牽連在一起,又被沈灼面不改色地粗暴扯斷。
沈亦懸猛然睜開眼睛,直對上沈灼一個空洞的眼眶。
他的小怪物太不安了,于是又開始重複之前的行為,把自己看得十分重要的東西親手交出來,就像是這樣做完之後,沈亦懸就能被他感動,放棄一切跟祂走。
“心疼我的話,你也讓我吃掉吧。”溫熱的血水垂直滴落在沈亦懸臉頰,他斜眼,看見沈灼把白色的眼球放到他的臉側,再然後又湊到他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