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雨。

龍戬從床上起來，未及梳理一頭弄亂的銀發，他就先走到窗邊出神的望着。

妖市從來沒下過這麼頻繁的雨，一天又一天，一場又一場，仿佛不能停歇一樣。

“師父。”

門外，是赮輕輕敲門的聲音，如此三次以後，他終于忍不住推開門進來。

“師父？”

他又再叫了一聲，站在窗邊的龍戬素衣單薄，好似聽不見一樣，目不轉睛的看窗外。

赮疑惑上前，按在龍戬的肩頭:“師父。”

這回加重了音，才把一直出神的人拉回到現實裡來。

“赮兒？”

“師父怎麼了？”

龍戬暗自握了握拳，但并沒有告知他所想之事，隻搖頭輕輕一笑，解釋道：“最近雨露頻繁，看的有些惆怅罷了。”

赮聽後，便不再追問了，而是轉身替他拿起衣袍，幫他整理衣冠。

“赮兒，今日的課你替為師擔上吧。”

赮聞言，剛要踏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看着師父拿上傘準備出門，他還是禁不住再次問道：“師父要往何處？赮兒今日亦得空，是否……”

“為師一人前去便可，書舍的孩子總不能全都交給武靖。”

赮低低思索，終于點頭說一句：“好，師父若是有事，赮兒一定及時趕到。”

龍戬再看了他幾眼，先一步離開了。

赮畢缽羅駐留原地，擡頭望着師父遠去的背影，很久才關門出去。

妖湖曆經連日風雨，已經失了平靜，周圍淅淅瀝瀝的雨點兒敲打着碑石，發出令人心顫的聲音。

這地方龍戬每年都要來好幾次，心境也漸漸變好，可唯獨現在，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是種啞然于心的悲恸。

雨越來越大，濺起的水花打濕了龍戬的袖沿，就在他伫立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憑空中現出了一傘水墨，慢慢遮在了龍戬的頭上。

來者手提一壺青絲酒，額間一縷挑染的黃，眼睛大大的，雖看上去有些無神，可精神卻很好。

他張嘴喊了一句：“主上。”

聽到這兩個字，龍戬渾身一震，激動之情溢滿了整個心間，轉頭刹那，已是生死兩茫，淚如雨般慌張。

“……盜天下……”

前後不知抑制了多大的感覺，龍戬的這聲才叫的如此平常。

君臣再逢，相顧之時，連煙雨都泯滅的無聲無息。

“主上。”

盜天下再叫了他一聲，把手上的青絲酒遞過去，也就是拿在手裡的這壺暖酒，讓龍戬終于大哭起來，打濕了他的衣襟。

妖湖旁叫人打造的知己亭，永遠放着一盞黃燈，每年龍戬來過以後，離開時總是要将它點亮。

如今這盞燈卻像是早被點着了一般。

盜天下遞過去一塊袖布，帶着笑意哄道：“主上怎變得愛哭起來了？”

“我隻是……從未想過咱們還有團聚之時。”龍戬握緊了袖布，将淚擦幹淨。

“屬下也很詫異，仿佛一覺醒來，就已經是身在妖湖了。可我魂體又出不去，唯有在此等候主上。”

“那你…”

龍戬問到一半，又收回了口，改道：“是那幾位苦境道友所說的日芯？”

“日芯？”盜天下搖頭笑了笑，“是不是對于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

他說的淡然，龍戬便信了。

難得的相見，還是應該把酒言歡，青絲酒滴滴入口，是燒開的喉，也是入心的愁。

龍戬醉在桌邊，他已經好久不曾這般酩酊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