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着白布的屍體一具具陳列在院子裡,順着數過去足足有十餘人。屍體浸出的血染紅了白布,滴落在地上。
李晔剛踏進府中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舒望津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鐵青。孟成玉自小長在深閨裡,哪裡見過這陣仗,哆哆嗦嗦站在院子邊,垂着腦袋不敢擡頭。
聽見李晔回來,她這才擡起頭,道:“殿下,您回來了。”
李晔連個眼神都沒給她,神色中帶着些許厭惡:“你在這裡做甚,有身子的人了不好好待在屋中,出了事情怎麼辦?來人……把夫人送回去。”
孟成玉長了張嘴剛想說話,被李晔橫了眼,立馬蔫了,跟着下人離開了院子。
他将手中的狐裘交給身邊的屬下,屏退四周的下人和侍衛,信步走到舒望津面前,溫和道:“舒大人,這是何意?”
“裴不澈那個瘋子,派人殺了我兒子。”舒望津顫抖着手直指地上的屍體:“豎子!簡直太嚣張了。”
李晔随意掃了眼屍體,平靜道:“你如何惹火上身了?”
舒望津憤恨道:“那日派人去春瓯書院找被張劍屏藏起來的名單,誰想到裴不澈的夫人竟也在此處。若不除掉她,如何能找到東西。他夫人活得好好的,他何苦下此毒手,連個小兒都不放過。”
“他素來睚眦必報,你敢傷他夫人,你以為裴不澈就能輕易放過你?你們倒是安生日子過得多了,忘了他裴不澈的手段。”李晔嗤笑一聲:“他那夫人你如何敢動,那是孟寒雲的同母胞妹,你真殺了她,我看舒大人怎麼收場。裴不澈隻殺了你這外室和私生子,沒有鬧得更大,舒大人最好還是安分守己為好。”
裴不澈算準了,舒望津身為都察院禦史,行監察百官之權。縱使殺了他外室和私生子,舒望津也不敢擺到明面上,隻能咬碎牙往肚子裡咽。
“舒大人,不過一個外室,死了便死了。天底下那麼多女人,想要哪個本王給舒大人送到府上就是。”
李晔臉上始終挂着溫和的笑意,叫人如沐春風,隻是細看就夾帶着陰鸷。
他提起下人呈上來的茶壺,自顧自地倒了杯茶,輕抿了一口茶水道:“本王的人已經找到鄧天流了,他約了裴不澈的夫人明日在陽淮山弄雲廟一見。屆時本王會想法子拖住裴不澈的腳,舒大人便帶人去弄雲廟設伏找到名單即可。”
舒望津蹙眉:“那殷寄真那邊呢?殿下作何打算?”
李晔道:“她若願意聽本王的話,那還能安安穩穩的做她的泉陵大帥。若她不願意,借陛下和朝堂的手,除之而後快。欺君罔上、蠱惑軍心亦或是通敵叛國,總有個合适的罪名。”
舒望津擡頭望去,京城已過立春,小雨忽至,天氣也在漸漸回暖。隻是深冬的寒意還将散未散,連日的春雨下個沒完。
京郊,官道。
馬蹄踏過泥濘的路,泥水飛濺起,落到官道旁的草叢上。
殷寄真勒停了馬,擡手擋了擋正午的陽光。馬背上的女将軍眉目如劍,身披銀甲,肩披猩紅披風。長發高高束起,發間插着一支白玉簪。
副将段連賀策馬上來,道:“大帥,再往前面就是京畿了。按照非禁軍不得入京畿的規定,大軍該就地駐紮,之後聽兵部統一調派。”
“連賀,我們何時能入京?”
段連賀向前看去,已然不見泉陵連綿不絕的山,這樣的景象他十五年不曾見過了。他怅然道:“前面便是陽淮山了,過了陽淮山,還能趕在上元節前入京。”
“我聽說那陽淮山上有個弄雲廟很靈驗?”殷寄真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京中那人,心情也不禁好了起來:“連賀,我先行去一趟陽淮山,這裡就交給你了。”
段連賀笑道:“大帥不會是想去弄雲廟拜佛求保佑吧?”
殷寄真不置可否,含笑道:“阿瑛身子一直不見好,我去弄雲廟給她求個符,就當送給她的上元節禮物了。”
“行。”段連賀爽快應下,而後又叮囑道:“入了中京比不得在泉陵,大帥要小心。”
“放心,我心中有數。”殷寄真下馬走進樹林,卸下銀甲,再出來時是一身布衣。她将銀甲扔給段連賀,翻身上馬一甩馬鞭,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官道盡頭。
殷寄真少時與父母一道回京述職,待了不過月餘,此後再未入過京畿。這個人人豔羨的富庶之地,雖與泉陵共享一輪明月,但其中腌臜事情殷寄真在泉陵也略有耳聞。
隻不過時間過得太久,去弄雲廟的路殷寄真也有點記不清,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都走錯路,見路邊支了茶攤,殷寄真随即牽着馬走過去。
茶棚店家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頭上包着灰色頭巾,見有人過來很是熱情的招呼:“這位公子,你要喝點啥?”
殷寄真将馬栓在茶棚旁的柱子上,坐到四方桌思量片刻道:“随便上點酒菜就行。一會兒要趕路,勞煩把馬喂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