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做了一整夜的噩夢,裴不澈睡得不算安穩,冷汗打濕了枕頭。
早晨從夢中驚醒,天已大亮。
裴不澈睜開眼,感覺屋裡有人,擡頭看去甯緻正坐在案幾旁悠閑地泡茶。
“你怎麼在這兒?”
他仔細一瞧,這厮泡的還是自己收藏的上好的明前茶。前些日子甯緻找他要,他沒給,因為孟紅檐喜歡喝。
“醒了?來一口明前茶嗎?”甯緻慢悠悠地抿口茶,道:“聽沉昭說你昨夜夜探逸陽王府英勇負傷了,來看看你。”
裴不澈平靜道:“記得還十兩茶葉給我。”
“小氣,喝你幾口茶而已。”
“殿下您醒了。”桑宜輕手輕腳推門進來,手裡端着藥碗:“夫人讓屬下送藥來。”
裴不澈盯着那碗黑褐色的湯藥,眉頭微蹙:“夫人呢?”
“今早殿下還沒醒,夫人來了一趟,把藥交給屬下便走了。夫人說,要去殷将軍府上住幾日。”桑宜小心翼翼地将藥碗放在床頭小幾上道:“殿下趁熱喝了吧。”
裴不澈伸手去接,不注意牽動了傷口,桑宜連忙上前攙扶,被他擺手制止:“無礙。”
藥汁苦澀難當,他仰頭一飲而盡,放下藥碗時,裴不澈問道:“桑宜,你說阿檐是真生氣了?”
桑宜撓撓頭,支吾道:“屬下不敢妄言……不過昨日夫人在藥房摔了兩個藥碾子。”
裴不澈沉默,頹然倒回枕上。
“去告訴裴覺,”他沉吟片刻:“讓他暗中跟着夫人,别讓她發現了。”
“殿下是擔心夫人嗎?裴統領料到了,這會兒應該是趴在将軍府的屋脊上。”
“昨夜鬧這麼一出,李晔肯定猜到是我,他不會善罷甘休。”裴不澈眸色轉深:“我怕他會對阿檐不利。”
甯緻放下茶杯,笑吟吟道:“聽你這麼說,你不會是和你的寶貝夫人吵架了吧?”
裴不澈攏着衣服起身,坐到他對面道:“你這種沒娶親的人是不會懂的。”
甯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行了甯衍之,你來找我定不是單單為了這些小事,怎麼了?”
陽光透出窗棂穿過茶湯飄散的朦胧熱氣,有形有狀的落在地上。拂開茶水氣,甯緻正色道:“下官有三件事禀告,淮陵王殿下想先聽哪件事?”
裴不澈睨他:“先說最要緊的。”
“先前鞑靼要與我朝和議,鞑靼俺達汗派人來京為陛下賀壽,呈送上來珠寶良馬若幹,還有鞑靼斡朗改部公主阿古娜同我朝适齡王爺成親,算算日子使節應當快到盤雲縣,過了春闱就能入京。”
裴不澈道:“公主進門總不能做妾,可适齡的親王皆已娶親,鞑靼公主和哪門子的親?”
甯緻輕叩茶盞,玩味道:“問題就出在這兒——鞑靼暗示過若王爺們不便,與公主年紀相仿的世子也可考慮。不過你沒覺得有問題嗎?鞑靼與我朝多年摩擦不斷,為何突然要和議?”
裴不澈指尖一頓,茶湯在杯中晃出細碎波紋。窗外忽起陣風,将案頭藥碗裡殘留的苦味卷到兩人之間。
“第二件事呢?”
“李晔今早往宮裡遞了折子。”甯緻從袖中抽出一封謄抄的密函:“說他府上昨夜進了竊賊,丢的倒不是什麼貴重物件。”
裴不澈接過密函,指尖在紙面上摩挲:“他說丢了什麼?”
甯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是丢了一封家書。”
“家書?”裴不澈冷笑:“一封家書,值得他大動幹戈上奏朝廷?”
“定不是所謂的家書了。”甯緻壓低聲音:“更蹊跷的是,今早金吾衛在城南護城河裡撈上來一具屍體,經查是李晔府上的幕僚。死前受過酷刑,十指盡斷。”
“欲蓋彌彰。”
裴不澈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澀的茶味混着殘留的藥味在舌尖蔓延。
甯緻聳聳肩道:“他是沒有法子了,要破釜沉舟。”
窗外的陽光被雲層遮蔽,屋内驟然暗了幾分。
“第三件事。”甯緻霍然起身道:“沉昭派我來接你去刑部,十年前的巫蠱案線索找到了,刑部要為花家正名。”
“桑宜,備車。”裴不澈起身去架上取下外袍,沉聲吩咐:“去刑部。”
“注意你的傷。”甯緻皺眉。
甯緻走到門口,又折身進去抓起案幾上的茶葉塞進袖子裡。
馬車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市,車内點着月麒香,香燒得過半時,馬車在刑部門口停下。
“殿下,刑部到了。”桑宜在車外低聲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