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似乎沒注意到李青棠這般,他還在說:“三皇子殿下前兩日找到我,說他有心照顧我一樁買賣,問我是否有興趣,我沒應,昨日二皇子殿下又找到我,說他手底下的人禀報,李大人與五殿下此行不大順暢,問我是否能抽身來看看,畢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擔心,又恰好有我的未婚妻子在,于是今日我便來了。”
李青棠從“二皇子”三個字出來就已經大緻明白了,她不由得暗自冷笑一聲,左不過是她這五哥哥做事不大順暢,竟讓她也不大順暢的來了陳州,再不加以攔截,怕是能捅出什麼大的簍子來。
如今,李青棠算是明白許多,譬如,她的幾個哥哥實實在在都不是良善之輩,良善之輩不會這個時候勸杜寒英來此地。杜寒英擔心她而來與被人做戲做來是兩碼事。
杜寒英一點不憐香惜玉,文潇那般痛苦,杜寒英還有話說:“知州府是亂了,讓知州府亂的不止李大人,文館主,你從知州府離開時李大人正與知州府派出來的殺手周旋,那些人明面上是來殺你手底下的信徒的,又好似是沖李大人來的,然而實際上他們一個也不想放過。未必一開始就知道李大人不在車架之中,但李大人的畫像天下皆知,遇上了順手殺了也不是什麼難事,說不定此般先斬後奏不但不會被罵被罰,還會受到獎賞也未可知。”
“這個我知道,”李青棠擡手道,“從金銀珠寶裝箱的故事開始我就知道是錯的,這個時候金銀珠寶裝箱行賄是蠢做派,愚蠢至極,曹度這樣的人應當塞銀票,對吧,杜指揮使?”
“對,也不太對,”杜寒英道,“确實送銀票更加穩妥,但越是這個時候上面的靠山越想甩了燙手山芋,那過于尋常的銀票便不能入他們的眼,他們會提出各種難以滿足的條件,讓手底下的人滿足,倘若不能滿足那便不做事,出了事也與這靠山幹系不大,故而尋常珍寶與銀票一般用處不大,隻有奇珍異寶怪石之類才可擡走。”
“原來如此,”李青棠是真的受教,“你知道的這般明白,可是有過這樣的時候?”
面對李青棠的直言,杜寒英一時語塞:“我卻沒有,可在皇上身邊當差,魚龍混雜之地求生,這些事還是有所耳聞,也應當有所耳聞才好。”
這倒也是,有些事可以不做,但要知曉其中厲害,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一樣的道理。
“文館主,我與李大人說這麼多話,你可想明白了什麼?或者想到了什麼?”杜寒英問文潇。
文潇不語,杜寒英點頭:“好,那館主再想想,我先說。”
杜寒英将椅子搬到李青棠身後,李青棠坐下,杜寒英才繼續說:“說從前有個戲班,這個戲班走南闖北唱的是八方戲,講的是四方故事,隻是荒腔走闆、嘔啞嘲哳,不入耳,說不來是什麼戲。也沒有名氣,每日走街串巷,村口巷道,給老人填一些松快而已。可怪奇的是這個戲班從先皇之時便有,到如今曆經兩朝不僅還存在着,而且戲班裡的人隻增不減,湊齊了像一支軍隊。某一日,這支‘軍隊’裡出了近百年來最貌美的女子,女子有名,元見深。”
“元見深?”
這次大吃一驚的是李青棠,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被杜寒英按回去:“我知你會激動,但你現在需要冷靜,可好?”杜寒英柔聲柔語地勸着,李青棠才坐着沒有動彈,但她心中早已思緒萬千。
元見深,阿頌認識這個名字,說的更明白些,阿頌和“元見深”這三個字有仇。
顧簡之之女顧卿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花山住過一些時日,外祖父是一個不大讨喜的老頭,顧卿于他并不算十分親近,隻在後來幾年因為花山開出來一些新奇的物件,老爺子想學,顧卿忙碌之餘便到老爺子院裡教一教,而顧卿顧不上的時候阿頌會去幫幫忙,一來二去,原本并不算親近的爺孫二人漸漸親近起來,連帶着阿頌這個外人也熟絡起來,老爺子有時還會惦念着、關懷顧卿和阿頌一二。
後來,老爺子離世了。
在花山,杖朝之年駕鶴西去算得上是壽終正寝,是喜喪,花山上下好生操辦,選了一處風水極佳的地方下葬。
起初一切都算順意,阿頌被交代下山去買物件,她騎着聽風帶着許司一,才出山門許司一的馬就被一道繩索絆倒在地,聽風迅敏,跳過去才躲過一劫,許司一的馬倒在地上站不起來,阿頌搖響山腳的鈴找人來幫忙,與此同時一支箭從不遠處飛過來,直直插在聽風臀上,聽風疼痛不已,發瘋亂撞,最終也倒在了地上。
阿頌和許司一被折騰的沒有人樣,隻是可憐他們的馬各有各的傷,最終是兩匹馬被帶回山中,阿頌找兇手未果,留下許司一在原地等着,而她跑去買物件,店鋪卻關門,好容易買到了,慌忙趕回來時人已經循着時辰下葬,買的物件用上了,卻沒有用在最好的地方。
手下紅菱和紅茗查兇手,回來說是找到了箭矢射出的地方,并且在那裡找到一個木牌,上面寫着“元見深”三個字。
杜寒英不應該知道這件事,顯而易見,杜寒英知道這件事。
“元見深,潇潇竹溪見深長,女郎歸來浣衣忙,骐骥嘶鳴九霄上,誰家公子錦衣裳。”杜寒英念道,“文潇,竹溪,元見深,你們三人皆出自那戲班吧,文潇在,竹溪在,至于元見深,李大人?”
杜寒英看向李青棠,李青棠從思緒中扯住那根線頭,道:“芊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