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靜到呼吸可聞,煙灰落盡,質問的一方也從沈既欲變到了宋再旖,可他偏偏要抓主動權,不答反問:“我什麼邏輯?”
“我一個異性朋友都不能有,因為他們都有可能是下一個蒲以晟。”
“我說了這是你的自由。”
“可你不是這麼做的。”宋再旖秒駁,偏頭看着他,壓得住情緒,卻壓不住随情緒起伏的呼吸,她明明也不想和他鬧,明明才剛跟這人和好不到兩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變成了眼前這副樣子。
汽水罐擱到桌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沒了煙頭那點猩紅,光線好像更暗了。
所以沈既欲又俯身從煙盒抽出一根,可惜點了幾次都失敗,他嘴角扯出一抹哂笑,也側頭,朝她看過來一眼。宋再旖能感覺到他這一眼帶着打過半天球後的疲憊,和一些難以言說的複雜,以為他要解釋什麼,可他沒有,他很快收回視線,低下頭。
而這次,“啪嗒”一聲,火苗終于蹿出機口,舔上煙頭。
……
拜沈既欲所賜,宋再旖一下午白忙活,那些生活用品又被她連夜打包帶回了鉑悅庭。
她沒再住彙景灣。
周一升旗儀式,兩班相鄰,一個被叫過去作為班級代表上台領獎,一個姗姗來遲,碰巧在隊伍後排碰上,但也隻是短暫對視一眼,就跟陌路人似的擦肩而過,看得八班那些男生更加莫名其妙,好像周六那段記憶是他們憑空臆想出來的。
這兩人壓根八竿子打不着。
而賀庭周要明白一點。
明白上周那場七班對八班的籃球賽裡沈既欲對他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明白當時宋再旖對李慕汀說的那句“他芒果過敏”背後意味着什麼,明白兩人現在這種狀态可能是因為什麼。
升旗儀式結束,他往八班那片走了兩步,叫:“沈既欲。”
人群中那個懶洋洋插兜要離場的男生停下腳步,旁邊一圈兒的人同樣。
那天早上,北江氣溫正式跌破零度,兩個算是在高二年級帥出名的男生,就這麼在凜冽寒風裡對上,沈既欲看清叫他的人是誰之後,神色沒有任何波動,仍是那副沒睡醒的懶散樣,仍沒穿校服,語氣也淡,聽不出情緒:“有事?”
“徐老師說你入學的時候遞交了競賽班申請,現在通過資質考核了,讓我通知你一下,這周末跟我們一起上課。”
沈既欲原本八風不動地聽着,因為賀庭周微微咬重“我們”兩個字而勾唇,撩起眼皮看他,似笑非笑的,點頭說知道了。
賀庭周又問:“你今天什麼時候有空?”
“還有事兒?”
“有幾個表格要填,然後我帶你去補印一下培訓資料。”
沈既欲垂眼思考幾秒,“下午。”
“行。”
……
兩人約在放學前那節自習課,那時全校班主任在參加例會,各班都歸班長看管,所以效果可想而知,整棟教學樓浸在一場虛浮的哄鬧中。沈既欲來七班找的賀庭周,他站前門屈指敲了敲,那使得七班所有人以為是巡視的年級主任,倏地靜了一瞬,鴉雀無聲,而後前排女生擡頭,後排男生探頭,宋再旖也聞聲看過去,齊刷刷的目光沖他,但他全都視若無睹,隻朝教室最後的賀庭周斜了斜額頭,意思讓他出來。
賀庭周見狀起身,從後往前走的時候不算意外地撞上宋再旖的視線,她皺着眉,看看他,又看看沈既欲。
而他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走吧。”
出了教室,賀庭周帶路走在前頭,去辦公樓的一路兩人都沒有過多交流,填完表格,一直到文印室門口,賀庭周剛要進,沈既欲在他身後問:“病好了嗎?”
猝不及防的一句,在四下無人的走廊上顯得每個字都清晰,沒帶情緒色彩,語氣倒是真,真就像是一句好友間的關懷。
賀庭周擡手敲門的動作因而緩滞,回頭,嘴唇翕張,看起來是想問他怎麼知道,但話到嘴邊也想明白了,變成:“再旖跟你說的?”
除了她,沒有别人。
沈既欲聽到他那連姓都省去的稱謂,不置可否地挑眉:“你們挺熟的。”
“那應該沒你們熟。”賀庭周回。
還是上課的點,學校裡很靜,沒有嘈雜,隻有風聲,以及,沈既欲緊接着的一聲很低的笑。他朝賀庭周又走近一步,但是因為兩人都高,不存在誰俯視誰,視線平齊,他歎笑:“原來你知道啊。”
“知道什麼?”
“我和宋再旖的關系。”
“你們什麼關系?”最終還是問出了這一句,賀庭周和沈既欲對視着。
沈既欲笑他明知故問,手裡捏着的那幾張紙被風吹得簌簌作響,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腔調:“你永遠也追不上的關系。”
……
可片刻後,賀庭周也笑出來,“是嗎?我從來不信這世界上有什麼永遠。”
“那你信什麼?”
“事在人為。”
沈既欲也不反駁他,隻問:“你喜歡誰不好,喜歡她?”
其中意思昭然若揭,他以為賀庭周會惱,會諷,但沒想到他聽後隻是搖頭,淡笑着說了句:“沒人會不喜歡宋再旖。”
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家境作底,知世故而不世故,可以冷情,可以高傲,卻始終保留着最柔軟善良的底色。
于是到這一秒,劍拔弩張的兩人短暫又破天荒地達成了一個共識,沈既欲沒嘲他,賀庭周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