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路斷絕,殘垣累累,身側突現深淵裂縫,吞噬一切。
地動山搖之下,二狗腳下一崴,木漣青被狠狠摔到地縫邊,土地如波浪般翻滾搖晃,山石滾落,徑直将木漣青撞到地縫之内。
心念一動,柘鐵鋼筋出現在她的雙腿之中,踏空的一瞬,她殘破的雙手死死扣住地裂口,完好的右腳将鋼筋踢入峭壁之中,才得以勉強支撐。
亂石碎木傾倒,她避之不及,以血肉之軀接下,又有村人尖叫中滾落,死命抱住木漣青骨折脫臼的左腿,撕裂感傳來,雙手早已浸出黑血,月光之下,她眼前竟不可視物,隻模糊搖晃之迹,一道影子乍現,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與那村人一同拉上。
可她的雙腳剛出地裂,波動之下,縫隙快速合上,一切又恢複了原樣,地面之上,空留一截手臂,五指亂顫,細聽之下,地底傳來輕輕的哭泣聲。
木漣青瞪大雙眼,看向眼前溫柔而又憐惜的看着她的二狗子,心中無限的悲涼與惶恐,她全身皆傷,左腿已然失去知覺,卻被眼前完好之人抱起,朝着村外稻田中趕去。
孫嬸抱着孩子張皇望着村口,直到見到二狗與木漣青的身影,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依稀見着木漣青白着一張小臉,止不住的哭喊:
“哎呦怎的變成這樣,都怪我,都怪我睡死了去,都怪我耽擱的那瞬,若不是我慌忙收撿家什物件,不至于地動時才到村中央,不至于老樹坍塌兩相阻擋,謝天謝地,天老爺開恩,我大花兒受仙家庇佑,二狗子終是帶着大花兒完好的逃了出來,謝天謝地!”
說着又朝天又拜地的感念起來,木漣青愈發的不語,疼痛讓她險些失了理智,緊咬着舌尖,不讓自己昏睡過去,此時還不是時候,地動仍然持續着,不過青芽稻田之中,隻站不安穩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地動終于停歇,三三兩兩幸存的村民,也互相攙扶着來到了稻田之中,原是不舍的這點糧食,可先降大雨數日,稻根多數腐爛發黑,又遇旱災,稻禾隻空留一層青皮,手撚之下,發黑發脆,露出裡頭歪斜細小的稻子來。
即便是有幾攏好稻,也在這地動中堙滅。
一時安靜異常,所有人皆呆愣地看着消失的家園,曾經歡笑哭淚一夜之間皆被抹去,親人埋骨,未知後路,有人低聲啜泣,而後哭聲漸顯,木漣青提着的心才漸漸的放了下來,最後一眼望進二狗溫柔的目光之中,便昏睡了過去。
木漣青的意識沉沉浮浮,全身仿若被生生拆開,而後再次重組,一口冷息吐出,她驚醒過來,天已大亮,周圍躺着許多受傷斷肢之人,有些氣若遊絲,隻胸口微微起伏,有的哀嚎不斷,淚流滿面。
她微微擡頭,看向她受傷的左腿,腿上之傷再度被麻布固着樹幹,雙手也被細細清理,不過敷着的黑青色汁液,其上傳來涼意,好似靈藥一般,不免再度生疑。
孫嬸逗弄着懷中的小妮兒,手上功夫不停,用稻葉編織着背簍,聽到響動,放下稻葉,趕忙起身來到木漣青身邊,關懷備至。
言語之中皆是對她的疼惜,又誇贊着二狗子的懂事,徹夜未眠頂着地龍再次翻身之亂,進入村中倒塌的藥堂,挖出廢墟之下被虛壓着的赤腳大夫,半瓶烈酒将他澆醒。
而後又挖出許多藥材,與赤腳大夫一塊,給村中受傷之人上了藥。
木漣青白着張臉,胡亂點頭,孫嬸找尋到聽衆,一時忘形,贊美誇獎之語不絕于耳,木漣青喉嚨輕動,隻覺一陣幹澀摩擦之感,久未飲水,加之全身皆傷,已然無法言語。
幹脆眼睛一閉,假寐修養去了,就着耳邊孫嬸絮絮叨叨的言語,竟也再度昏睡過去,不過冷熱反複無常,饒是她如何的努力要強,也醒不過來,隻等着一股涼意滋潤了嘴唇,再撫過全身,才安穩睡去。
再度睜眼,又是一個夜晚,月光之下,木漣青呆愣望着天,仿若昨日之事盡在夢中,孫嬸呼噜聲如常,身下也是一卷幹淨席子,倒是比昨夜還要幹淨,身旁不僅是小妮兒一人,緊挨着的還有幾名傷者,睡夢中仍舊發出痛苦的哼唧之聲。
睡了一天一夜,木漣青意識愈發的清醒,探着頭就着月色尋找那沉默之人,卻依舊不見,心中難免升起一股古怪疑惑之感。
木漣青一番的窸窣亂動,竟也吵醒了不遠處淺眠之人。
那人不滿的擡頭,看見那月色朦胧之下,村尾癡傻的小娘子竟對他淺淺地笑着,心下一動,轉頭看了眼沉睡中的守夜人,悄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