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抽出别在腰後那把刀,先探頭看了看自己那間房,果然沒人。
屋外下大雨屋裡下小雨的破房子,除她以外估計也再不會有人進去住,櫃子床闆也因為太破了所以還好好地呆在屋裡面。
周澄想起了陪伴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海綿寶寶睡衣。她失去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來自家鄉的唯一一樣東西,雖然它沒什麼用處。
周澄有點難過,其實就連她自己這具身體現在也不是原裝的了。每發現一個“被改造”的器官、發現一個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她都會懷疑自己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周澄扭頭,隔壁鄰居的窗戶上有截拼接的彩色玻璃。
透過那截玻璃,她向裡望去,卻在看到屋裡情形的一瞬間,身體僵硬住了。
無數的蒼蠅圍着那具躺在地上那具無頭、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她的眼神十分不錯,尤其是在“進化”後,現在隔着玻璃窗都能判斷出,躺着的那具屍體穿在身上沾滿褐色的血的衣服屬于她的鄰居。
有人殺了她的鄰居。
為什麼?他也悄悄地得罪了什麼人?
周澄眉頭緊鎖,她無聲地環視四周,靜悄悄地焚場邊境的黑暗中,隻有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兇手在四周嗎?
她覺得不會。
雖然都說兇手喜歡回到案發現場看看自己的傑作,但頭都被割了,還能有什麼人在旁邊看。焚場的頭都是要賣給白房子的。
周澄走到鄰居的門口,手上使力,一開門,一股臭魚爛蝦捂在塑料袋裡在太陽底下暴曬七七四十九天,再忽然被她打開的臭味,宛如實質般地砸到了她的臉上,與此同時,趴在屍體上那些蒼蠅“嗡”地向她撲過來。
鋪天蓋地的蒼蠅,周澄覺得自己的耳朵旁仿佛飛過轟炸機,她連忙捂住耳朵,還順便低下頭閉上眼睛,以防哪個不長眼的蒼蠅飛順着她的七竅飛進去。
地上幹涸的黑血中,爬上了幾隻啃食着他屍體的老鼠,在蒼蠅飛走後,即使聽到她走過來的腳步聲也不願離去。
周澄走到屍體旁邊,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說真的。她覺得自己真是長見識了。
猩紅屍體也有爛的,但一天一清理,她還沒見過爛成這樣的。
老鼠們還在窸窸窣窣地啃着地上的屍體。
周澄一鼠給了一腳,它們才悻悻離開。
焚場這裡的老鼠還是膽子太大了。
而且她以前想的如果沒吃的就打老鼠吃的想法還是太甜了。
誰知道吃屍體長大的老鼠身上攜帶什麼病毒啊。
趕走老鼠之後,後怕的周澄收回了自己有點怕怕的小心髒,蹲下身觀察屍體。
他的胸口的衣服沾滿了已經發褐發黑的血迹,剛剛有隻老鼠趴在那裡,她看到了,那裡好像是一處緻命傷。
鄰居的屍體已經完全沒有屍僵了,腹部高高鼓起,身體表面的腐敗經脈網就像一張密結的蜘蛛網,蔓延在已開始潰爛的皮膚上。尤其是斷頭那個位置,無數白色的蛆蟲蠕動着它們肥厚的身軀,旁邊擁擠着菜花狀的蟲卵。
以現在的焚場的溫度和濕度,加上各種蒼蠅老鼠的助力,她鄰居起碼也死了一天以上了。
周澄忍住了倒吸一口冷氣的沖動,沒有選擇動他的屍體。
他的死亡時間根據有沒有屍斑、屍僵判斷很不精确,角膜什麼的,他現在連頭都沒有了,她也做不了判斷。尤其是屍體被破壞得很嚴重,幾乎估計不出他具體是死了一天兩天,還是三天四天。
這裡估計就是死亡現場。
她鄰居的緻命傷就是胸口那塊被不知道什麼武器捅出來的大洞……emm剛開始可能也沒那麼大,被老鼠啃的邊邊角角呈不規則的鋸齒形,但能看出原本傷口很小,即使被老鼠啃了現在也不足一指長。
周圍零星的血迹呈放射狀濺射,這是利器插入心髒時迸出來的,一擊即中,中即斃命。兇手十分清楚人體心髒的位置,不需要刺下第二刀。
切掉頭的手法卻極其粗糙,幾乎是憑借蠻力将頭剁下來的,跟刺入胸口的精準完全不吻合,也沒有多少出血量。
所以這兩處傷是出自二人之手,大概率是在鄰居被人用利器刺穿心髒而死,一段時間後,屍體被其他人發現了,然後那人割下了他的頭。
周澄擡頭掃了一眼鄰居的屋子。
跟她的小破房不一樣,鄰居屋不漏雨。雖然也不大,但床、桌子櫃子椅子什麼的倒是一應俱全,而且能看出來主人很愛護,修補得很好,他甚至給它們補了漆,但現在那些東西都被淩亂地打開了,連床墊都扔在地上。
周澄反而更加放心了一點。
切下頭的人能帶着頭離開,甚至還有人進屋搜刮了鄰居的東西,證明殺害鄰居的兇手沒有在這附近徘徊……
是的,她居然就是這樣的想的。像當初她聽到三狗的死時一樣。
幾乎完全丢失了作為人的同情心。
周澄終于忍不住咬住手小聲哭了起來,淚水和鼻涕順着指縫,打濕了她肮髒的衣袖。
周澄覺得自己真是鼻涕到嘴裡知道甩了,生命受到威脅才想起來掙紮了。如果現在躺在這裡的是她,鄰居也會這麼慶幸嗎?
那個為了一點點錢,不得不出賣了自己又要挨打的人,那麼想活下去的人,現在成了一堆爛肉。
人死以後跟一隻狗、一隻老鼠死了沒有任何區别,屍體跟排洩物也沒有任何區别。從氣味,到形态。無論是活着還是死去,到處都是蒼蠅、是蛆蟲。
現在躺在地上的鄰居跟她又有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