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下的人安安靜靜仿佛又沉睡過去,忽而整個被子蛄蛹了下,從一個口子伸出個亂糟糟的腦袋。
“……怎麼是你?”
崔蘭因睡得整張臉白裡透紅,嬌色盈面,隻不過配上那一頭淩亂的頭發絲瞧着像是從哪個山窟窿裡剛爬出來的小山魅。
茫茫然不知道山外是何年何月。
蕭臨開口提醒:“現在寅時了。”
“哦哦對。”崔蘭因邊點着頭,慢慢把自己挪起來,坐在床上,頭頂還蓋着被子,從上往下把自己包成個三邊形的粽子。
過了好一會,她又歪頭問:“……寅時?”
崔蘭因腦子根本還沒清醒。
蕭臨左顧右看,沒有找到昨夜崔蘭因奮發圖強的證據,反而發現一件小衣和一條綢褲。
小衣搭在床尾,綢褲一半夾在被子裡,一半扭成了蛇樣。
“……”
蕭臨想不通,崔蘭因究竟要怎麼睡,才能把衣裳睡掉,還把腦袋埋進被子裡?
就是他養的蛇,睡覺的姿态都要比她端正,永遠是藏起尾巴,把腦袋擱在最上面那截身子上。
想到崔蘭因被子下沒剩多少衣物,蕭臨偏過頭,輕咳了聲,開門見山問:“昨夜你記了多少?可有什麼疑惑難解之處要問?”
崔蘭因聽到學習相關的話,總算又醒了點神,正要随便糊弄兩句,就見蕭臨轉過去的半張臉。
想起母親說過,長公子不近女色,房内連個貼身伺候的婢女都沒有。
她還當是誇張,現在看來,八成不假。
他是個連自己妻子在卧榻上多看兩眼都覺的是在冒犯的郎君。
但蕭臨越是一本正經,崔蘭因就越想打破。
崔蘭因流落在外讨生活的那些年,見過形形色色表裡不一的人。
就像有些水表面看着清,攪合攪合,下面渾得很。
她堅信人無完人,即便一時沒露破綻,那也隻是外面那層皮遮得好,隻要撕掉外皮,下邊指不定藏着什麼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呢!
眼下隻有他們二人,孤男寡女正是一個試探的良機,崔蘭因精神一振,從被子下悄咪咪遊出隻手,直沖蕭臨袖子而去。
蕭臨餘光見一截欺霜壓雪的小臂就要挨上來,下意識往後一躲。
“哎呦!”
崔蘭因叫得很大聲,蕭臨不得不回頭,隻見崔蘭因裹着被子的身子歪斜在床沿,好像剛剛摔疼了般擡起水汪汪的眼睛,委屈道:“夫君,你弄疼我了。”
帶有控訴之意,音調高昂。
蕭臨鬓角青.筋冷不丁一跳。
屋外有人磕絆到檻子上,悶咚了聲,房門拖曳着長長的咯吱聲,輕輕“哒”得聲徹底合攏。
在那些動靜裡,崔蘭因抿着唇忍笑,用胳膊肘勉勵撐起身,顫了顫,又倒下,試了幾次,嘴裡嗚咽,“嗚嗚嗚,好疼,不行——不行——”
若不是蕭臨自個眼睜睜看着,光聽女郎嘴裡嘟囔的這些話,都要懷疑是他在做什麼暴行欺.虐她一樣。
崔蘭因一邊小動作一邊沒停嘴,哼哼唧唧的聲音像隻小貓爪不輕不重地撓着人。
蕭臨聽不下去,想叫她住嘴,可湧到嘴邊的字眼都不是那麼合适,他更擔心她會乘風起浪。
崔蘭因不是一般的女郎,她的壞心思都快從壓不住的嘴角溢出來了。
于是蕭臨微眯起眼,一氣呵成把她按下,并捂住她的嘴。
動作很快,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崔蘭因被按在床上,嘴也給捂着,隻有一雙驚詫的眼睛睜得圓溜溜,黑亮的瞳仁清晰地照映出他“強壓而下”的巨大陰影。
蕭臨見之,心錯跳了一拍。
他不願恃強淩弱,本該立刻松手,但不知道為何,手沒有動,心中還生出個陰暗的念頭:這是她自找的。
崔蘭因在故意惹他生氣,他知道。
他這麼做也并不是因為生氣,隻是不想她再繼續發出那些聲音,言語沒有動作來得快和方便,方法可能不對,至少她現在乖乖安靜了,不是嗎?
蕭臨的呼吸不知不覺重了些,但很快他就宛若無事收回手,連聲音都恢複清泠幽冷。
“抱歉,午時我再過來。”
留下這句話,長公子告辭而去,徒留崔蘭因呆愣躺在床上,半晌才眨了下眼睛。
陳媪進來時,崔蘭因裹在被子裡,像隻被打濕的小鳥垂着腦袋,身子微微發顫。
她心一咯噔,顧不得許多,上前相問:“娘子,長公子剛對您做什麼了?”
崔蘭因擡起臉,她不但臉頰酡紅,眼睛裡也盈滿淚霧。
難道是長公子不滿娘子,做出了什麼粗.魯之事!
陳媪心都要碎了。
崔蘭因捂住胸口,像惶恐又像是激動,嗚咽道:“傅母,我剛剛心跳得好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