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表叔多會兒過去邀月樓的?”
“離了影霞軒就過來了。”
所以衛王根本沒往前頭坐席?果然是衛王的做派。
沿着湖邊的石子路往東不多會兒,前面太湖石堆疊起的山景阻在那裡,三轉兩轉繞過去後,眼前八角樓高起,就是邀月樓了。
跟着不言上去,對着湖面的窗下置了張雕花紫檀大榻,衛王正半合着眼靠在那裡。
“表叔安。”
“嗯。”
崔蘭愔上前找了把椅子坐了,才發現邀月樓同碧波亭挨得很近,透過八面大開的窗戶,碧波樓那邊的情形一覽無餘,甚至那邊的笑鬧聲都能傳過來些。
隻是有山景擋着,碧波亭那邊注意不到這裡。
所以姚家的四老夫人才沒提出叫衛王往碧波亭去,而是讓來邀月樓,衛王願意相看看就往碧波樓多瞅瞅,不想相看别人也擾不到他,既對陛下交了差,又不會叫衛王很煩,世家的老夫人們做事真真的面面俱到。
心裡一動,崔蘭愔不由脫口而出:“表叔叫不言喊我來,是瞧見我陷入窘境了?”
“是我想岔了。”随即轉過彎來,譚紹前腳進亭子,後腳不言就來了,又不是兩步路,時間對不上。
“何需看。”衛王恹恹來了一句。
以衛王見微知著的能力,确實無需看,崔蘭愔意外的是他肯為自己費這個心。
想到才姚家的小姐們根本不覺着她見過衛王,還一力為她開脫,這會兒不知該是什麼心情呢。
她認真說道:“表叔你對侄女也太好了。”她就想為表叔做些什麼才好,轉頭瞧見碧波亭那邊已有成雙的男女避着人群說話,她挨近了道,“表叔,要不我給你說說今兒來的那些閨秀的情形?”
眼角餘光中,白皙修長的手伸出兩指在榻上彈了一記,可以是送客,别打擾,還可以是……崔蘭愔端坐了,“好吧,我閉嘴。”
可她還是想同表叔表表心意,沒一會兒,“表叔,我有個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撇見一指一彈,她環顧一周:“這裡……”
不言很伶俐,往上指着:“白爺在樓頂吹風呢,沒人能接近這裡。”
兩次去都是不言在伺候茶水,這回出來也帶着他,顯見表叔留了他在身邊服侍了。
她那樣說了,不言不提回避,表叔也由着,那就是不妨事。
崔蘭愔還是壓低了聲音:“我爹不是沉迷過一陣子煉丹麼,他說之前試過了,那些給陛下煉的延壽丹是唬人的,用多了反要折壽,表叔要是想知道詳細,我爹可以試幾個方子給梳理出來。”
譚氏絕口不提當年往宮裡去的所見所知,再結合陳太後那日話風裡漏的,足夠崔蘭愔知道皇家内裡的兇險,起碼當年陳太後帶着衛王離開就有很多不能示人的内幕。
所以,關于崔三老爺說的延壽丹有害的事,她是想爛在心裡誰都不說的。
可這會兒感受到衛王的厚待,還有之前的有求必應,崔蘭愔就覺着自己的有所保留挺沒良心的。
無論衛王對陛下有沒有父子情,知道這個消息對他都是有利的,甚至可說是可進可退的,她明明提前知道卻沒有告知,她覺着以後沒法再坦然接受衛王的看顧了。
“不怕麼?”衛王坐起來,看不出情緒。
“有點,隻瞞着表叔我心裡過不去。”
“信我?”
“我相信表叔,真出了事,表叔也會給我和家裡摘出來。”崔蘭愔不知怎麼就有這樣的信任。
衛王忽就笑了:“想不到……”
崔蘭愔以為衛王是不會笑的,雖隻是很淺淡的笑,卻讓她切實體會到了什麼叫一笑生花,滿室生輝,“表叔你該多笑笑的。”
二指一彈聲後,“好嘛,我閉嘴。”
衛王懶散靠回去:“晚了。”
是說她閉嘴晚了麼?崔蘭愔看過去,對上衛王漠然的表情,她心裡一凜:“是陛下……”
“嗯。”
崔蘭愔瑟縮了一下,想到這半年來時不時就要病一場的宣甯帝,那衛王的這個晚了,是宣甯帝時日無多了麼?端王和李家知道麼?衛王于那個位置真就一點想法沒有麼?
很多很多的疑問,崔蘭愔卻不敢宣諸于口。
“無甚事。”衛王這一句猶如定心丸,再想想衛王在兵部的無所作為,崔蘭愔裡跟着就風平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