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不拘小節,名姓本也沒什麼不可交代的。
可宋知斐聞罷,卻不禁出了神,看了他許久,才揚起一抹笑應道:“好的,子徹兄。”
雖說他們也隻是八九歲時見過幾面,可梁肅好像當真不記得她的相貌了。
若她沒記錯,這陳姓乃梁肅生母諱姓,隻是王妃病逝之時,她年尚十歲,又常養在宮中。
據聞王妃入棺之日,遠近幾無一人前去吊唁……
思緒正濃時,門邊忽然探進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奇地眨巴着雙眼,闖入了她的視線。
正是早晨那被抱在娘親懷裡吓哭的稚童。
宋知斐認出來後,笑着向他和顔示好,怎知小娃娃覺察被人發現,立即怕生地溜沒了影。
梁肅倒是樂得添損:“瞧你病得多吓人,五歲小兒見了就跑。”
“……”
宋知斐笑着看了他一眼,還真是謝過他的提醒了。
夜色已襲上天穹,遠近昏暗,隐有炊煙浮起。
大緻了解過後,宋知斐才知歇腳的是鎮邊的一個小村,主家為秦氏,家中共四口人,頂梁男丁外出服役,唯剩一對婆媳在家撫育幼子,日子過得甚是貧寒。
梁肅是墊了五兩銀子才得以讓他們在此暫住兩日,宋知斐本還欲稱他一句施恩不計得失,可環手坐于窗邊的少年,卻甚有意興地望着月色,無情道:
“我這個人記性不太好,還有勞宋兄幫着記賬了。”
論口舌之利,無人能敵得過梁肅。
可宋知斐知他是面冷心熱,不過是不願被人揭破罷了。
恰于此時,一記敲門聲忽然響起,二人望去,原是端來食盤的秦氏。
“打攪你們了,方才本想讓小兒請你們來用飯,可他卻是個怯生的。”
秦氏笑意難掩窘迫,略有拘謹地端着食案走入屋内,仿佛這飯食多有些拿不出手。
而直到她湊近了,宋知斐才看到碗中的米粥稀薄如湯,兩碟醬蘿蔔更是寡淡得可憐,生計之艱苦,怎麼都不像是在邠州這等地方長居的百姓。
“二位莫要嫌棄,也不是我吝啬招待。實在是我們這稅收得厲害,大夥兒逃的逃,散的散,還有直接跑上山當流寇去的。能有幾口米吃上,那真是要謝天謝地了。”
談及心酸,秦氏眼中禁不住濕潤起來,可在外人面前,多說也無益。
梁肅平日雖無意關心朝政,但多少也聽說他的那位皇兄驕奢荒唐,重用宦官,好攬奇珍玩樂,甚至因經年無子,還興修了一處芳嬌閣,專集各式女子,苛斂百姓也不算什麼奇事。
“主人家言過了,你肯留我們歇腳養傷已是恩惠。明日我得空外出,再尋些野味回來便是。”
秦氏聽罷,眼中頓時湧出暖意,亦雜了幾分擔憂:“小郎君是個心善的,可這兒的稅官整日在外盯梢,捕魚要征稅,宰雞要征稅,就連下河浣衣都要征稅,你可千萬當心些,不然就得不償失了。”
梁肅簡直聞所未聞,不由冷笑:“這是哪個勞什子想出的稅目,搶錢還要先打個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