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君墨率先轉身,樓清風轉身跟上。
幾人都邁入屋裡之後,崔子畫這才擡步跟上。
房門一關,冷氣驟減。
謝言之直接小跑到炭火邊上,伸出雙手烘了烘,又朝自己的耳朵捏了捏。
“嘶……這天氣,真是夠冷的。”
謝言之自言自語着。
門邊的崔子畫驟然見他這個動作,眸色霎時微變。
“時間緊迫,閑話便事後再說吧。”
樓清風率先開口:“謝不凝如今在押送京城的路上,但我收到消息,他在被景王世子找到之前,遭人追殺,對方所用的兵器至今沒有查到來源,但所用卻是精鐵。”
被追殺?
謝言之呼吸一緊,瞳孔都凝了幾分。
樓清風從懷裡摸了個箭頭出來,放在桌上。
“這是夜俞帶回來的箭頭,上面刻着的印記不知是哪方勢力,我已核查過京城,隻在京城兵府查到一側印記與這個有些相似,旁得暫時沒有發現。”
至于這兵府。
隸屬兵部管轄,統管着京城各家府邸的兵器用量。
上到一杆槍,下到一把小刀都做了标記印刻。
大隋朝對精鐵的管控有些嚴厲,尤其是前些年的時候,更是嚴峻,任何兵器哪怕隻是一把菜刀,都要記錄清楚來源與上家以及鍛造地是何處。
而兵府則是統管着整個京城的兵器鍛造,與精鐵用量。
隻不過是皇帝求仙問丹的這幾年,管控才松散了幾分。
總不能為了這個,而讓他們每個府邸都去夜探一番吧?
文官府邸好說,但武将家裡就不一定。
就如榮國公府,因着是張貴妃娘家,府裡還養着不少府兵,府上兵刃更是經由兵府審批之後一同發送。
更别說其他府邸,哪個不是位高權重?
樓清風若是派人夜探府邸,一旦被抓住,他就是奉旨翻查都得脫一層皮下來。
幾人聽着他的轉述,神色間略顯凝肅。
謝言之直接拿起那箭頭仔細端詳。
這箭頭上看不出什麼異常,但造功精湛,箭尖鋒利,樓清風如果不說,根本就不知道這兵器是出自哪裡。
可下一瞬。
謝言之直接将這箭頭,掰成兩段!
在場驚人都驚呆了,面面相觑,似乎不認識鄭渾了般。
陸淮商毫無異常,似乎早已知道。
崔子畫卻在一邊再次狐疑,他雙眼微眯,将“鄭渾”重新仔細打量了一遍。
“兵府鍛造的兵器,上至刀槍,下到匕首弓箭,都做了隐雙層藏起标志,但這标志又隻是序号,要想知道,箭是被誰買走的,隻要查閱頭上的序号就能知道。”
上官君墨擰眉,眸色肅然了許多:“你如何知道?”
“嗯?很難嗎?”謝言之故作随意地道:“上次花樓喝酒,幾個朋友喝不過我,醉醺醺的時候無意間說了,我也就是試試而已,誰知道真能掰開。”
“幾個……朋友?”
樓清風感覺這話太過離譜。
他都不敢輕易斷定這東西出自兵府,這個小纨绔,就憑着幾個朋友醉酒的話,而斷定這東西的序号以及歸屬?
謝言之沒管他們怎麼想的,掰開箭頭之後,抹着那露出的一角,忽地一笑。
“是十三。”謝言之對樓清風道:“将兵府的賬冊拿來,找到十三,就能知道這支箭,是出自哪個府邸了。”
上官君墨眯起了眼:“何以見得?”
“還用問嗎?”謝言之好笑:“前朝時曾發生過一場宮變,事後前朝皇帝嚴查此事,發現兵府供給的兵器并未超出分列,但所有證據直指兵府以公謀私結黨營私,為防止兵府遭人嫁禍,兵府總督曾經下令,暗中做了隐雙層,就連賬冊也一分為二,想要找到記錄雙層中的具體數字,隻要找到那本陽冊,就能知道具體年份與月份,而這十三嘛。”
“是日期。”陸淮商突然接話。
謝言之點頭一笑。
上官君墨沒聽說過這事,眉頭擰了起來。
他接過箭頭仔細端詳,除了外層上面那個看着有些眼熟的标記,根本就沒有一點其他的信息。
至于謝言之在内層發現的十三,更是小的容易叫人忽略的地步。
“兵府鍛造,為何會有兩種兵器?”
“還用問嗎?”謝言之好笑:“兵府那麼多人都等着吃飯,朝廷的俸祿一年發得比一年還少,有些人總得養家糊口吧?賺點私房錢,總不奇怪吧?”
上官君墨眼神驟然發冷。
“拿朝廷的精鐵賺私房錢!誅他九族都不為過!”
謝言之無所謂的聳聳肩。
“誅人九族之前,你要不要先想想,朝廷的俸祿有沒有摳人家的。”
“放肆!”
“哎,你别在我這擺譜啊。”謝言之提醒他:“我是看你人不錯才跟你說這些的,你要是擺譜,那我就沒什麼好跟你說的。”
“你!”
“你什麼你!這幾年大家的日子好不好過你不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這個道理想必你比我更懂的吧。”謝言之搖搖頭,那随意的口氣,俨然就像是在對着老友一般,弄得上官君墨明顯怔愣。
但謝言之的話确實是叫上官君墨的怒火消減了不少。
他想起幼時,曾經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也說過同樣的話。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管他貪官清官,隻要能辦好事情的就是好官,清官公正廉明卻不一定能叫得動底下的小鬼,貪官官官相護,但有錢能讓小鬼推磨。】
上官君墨當時聽着這話,隻覺得荒妙至極。
他曾反問:【若貪官胃口養大了,人也叼了又該如何收場?】
那時回應他的,是對方如同看傻子般的眼神。
對方無語問他;【收攏民心,樹立形象這麼好的機會你居然不要的嗎?】
你是不是傻?
為這個,上官君墨當初哏了許久。
現在相似的話又重現在耳邊,讓上官君墨的心忽地就擰了起來。
指尖緊了緊,上官君墨壓抑着吸了口氣:“我會讓人去将這賬本拿出來的。”
謝言之随之點頭:“嗯,孺子可教。”
上官君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