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層層輕如蟬翼的絲綢緩緩地、不由掙紮地裹住主人公,将猙獰的面孔覆住,将顫抖的四肢捆住,直到形成一隻厚重煩悶的巨繭。
琴音忽然變得斷斷續續,巨繭中的心跳聲越來越弱,呼吸的幅度越來越小。像一個人越走越遠,直到連影子都淹沒在煙塵裡。
無言的傷感蔓延開來,最後一聲爆鳴,那個主人公裹着厚厚的繭毅然決然跳下懸崖。
錦書的心髒跟着狠狠墜了一瞬,一些流失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冒頭。他有些煩躁地把它們摁了回去。
他沒想到梁松雲的音樂感染力這麼強,這家夥沒騙人,他的音樂真的有生命。
不知道NPC怎麼評價,錦書反正得給一個複雜的五星。
“是太悶了嗎?”秦雲雁關心地問。
錦書搖頭否認,“隻是有些累。”
秦雲雁繞了繞頭發,意圖打破尴尬地問:“之前就想問,你那個戒指在哪買的?看着款式挺簡單流暢的。”
“這個啊!”錦書擡起手轉了轉戒指,淺笑一聲,帶上了些許驕傲的語調:“我家小孩自己做的,是不是挺好的。”
也虧是有這戒指在,不然就他現在這沒事異能亂發作的情況早就被這個世界意識注意并清理八百回了。
隻是次數多了,戒指也有磨損了,怕是堅持不過一個月。
秦雲雁在聽到“我家小孩”後交叉的手指緊了緊,指甲掐進肉裡,笑容都僵硬了許多。
“你……結婚過?”他本來以為錦書不知道戒指在每個手指的含義,随便戴的。
“沒啊!”錦書沒想到他這麼問,有些不明所以。
“那你戴左手無名指。”
錦書有些好笑地擡手晃了晃身子,把秦雲雁的手掰開了,揉了揉紅色的印子。
“我喪偶,不知道戴哪隻手。小孩是我徒弟,從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慢慢帶大的,算我兒子。”他慢悠悠地說,給秦雲雁解釋。别人誤不誤會無所謂,但錦書從心底不想讓秦雲雁誤會,總覺得會耽擱什麼東西。
秦雲雁面頰潤了幾分,喃喃道:“這樣啊。”
他忽然放開錦書的手,抓過旁邊的包翻出一個暗紅色的絨絲盒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開臉,塞到錦書懷裡,小聲道:“送你的。”
“你不會也送我個戒指吧?”錦書打開盒子,裡面躺着一隻單邊的耳飾。整體呈銀色,底部是一個碎片拼成的月亮,拿起來便散成星群,成了個流蘇的樣式。
“不是,最開始是想送戒指,但後來覺得耳飾更适合你。”秦雲雁解釋道。
錦書調侃地笑了,“所以你問我生辰是哪天。”
他拿起耳飾放在耳邊比劃,笑問秦雲雁:“好看嗎?”
美人一笑哪還有耳飾的事,薄唇的弧度足以翹起穹蒼。
“當然。”
前面梁松雲的橋廂到達了頂端,高貴華麗的琴音再次響起,這次是破繭成蝶。
“我就知道他得把歌改成HE。”秦雲雁得意地道,他湊近了些,有些懊惱地說:“應該定無耳洞款的,是我疏忽了。”
錦書将耳飾放了回去,搖頭道:“無妨。”他從背包裡翻出一個隐藏的夾層,裡面是莫琅給他塞的東西。其中就有消毒工具與殺人用的銀針。
“你幫我打個就好。”他将工具遞給秦雲雁,忽然疑惑問道:“為什麼隻有一隻?”
“另外一邊沒制作好。”秦雲雁又不知所措起來,他其實也準備了打耳洞的工具,隻不過放在了酒店那邊。
他試了試那針的鋒利程度,在指尖點了一下,瞬間出血了。他允了允血珠,問:“你……想先打哪邊?”
“有說法嗎?”錦書挺無所謂這些的,隻是順嘴一說。
秦雲雁擡頭想了想,誠實道:“不知道。”他本來就是想送一對,沒查過單獨一個耳飾的意思。畢竟好看不就行了。
“那就左邊吧,正好你坐的位置偏左。”
“好。”
秦雲雁将手搓熱乎了些,又噴上酒精揉了一陣,一條腿半跪在錦書坐着的椅子上,腹部半貼着錦書的手臂。他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捏住對方的耳垂,輕聲道:“我開始了。”
他神色肅然,似乎等待他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耳洞,而是品質至極至純的玉石。
秦雲雁的動作很幹淨,他是最娴熟的工匠是最忠實的信徒,面對的也是最驕傲的作品最愛的人。
錦書隻感到對他來說還是發涼的手指在耳垂上摩擦了一陣,冰冷了一瞬,耳洞就穿好了。
耳垂這個地方沒什麼神經,也根本不疼,隻有微微的下墜感證明了剛才的一切。
他幾乎是心血來潮,就讓一個他不知全貌的人近了自己的身,給自己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
錦書想自己大概是瘋了。
“疼嗎?”
他擡頭看向這個讓他屢次破例的人,在那黑眸中觸到了讓自己近乎于膽怯的澄澈。似乎過去的顧雩風的魂附了面前這人的身,又在單純地将自己送給那個沒有愛人勇氣的将死之人。
錦書忽然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在利用顧雩風對他近乎于對待神明的信仰為家族平反、安定天下,現在的自己在利用秦雲雁對自己的信任與依賴完成任務。
他這樣别有用心的人,似乎一直配不上這樣的真誠。
七百年前意識到自己卑劣性格的榮滄以命不久矣逃了,現在他錦書呢?
“不疼,挺快的。”錦書躲開視線,收拾起工具。中間翻出來了從隙間帶的糖,巧克力口味有振奮心情的功效。他剝了一顆自己吃,将另一顆半剝開送到秦雲雁唇邊。
“我今天糖沒少吃。”秦雲雁低頭叼住,順便坐到錦書旁邊。
甜膩的口感在口腔間蔓延,中和了萦繞心頭的苦澀。
梁松雲的琴聲停了,似乎是因為一圈結束被迫停止,最後的旋律有了怒氣。
兩人的位置與他的差了兩個橋廂,也快到位置了。
“你說的喪偶是指分了還是……”秦雲雁忽然問道。
錦書平靜地答:“去世了。”
“抱歉。”
“沒事,”他擺手,美眸中似有複雜的麻團在糾纏,淡淡道:“我在嘗試釋懷。”
隙間友人經常勸他向前看,錦書也知道人是往前走了,不能永遠困在原地。
但這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難了,他能做到嗎?
摩天輪平穩地轉了一圈,回到了原地。
梁松雲抱着胳膊在旁邊等他倆,看到錦書新添的裝飾啧啧兩聲,調侃道:“幫我錄這個節目真沒耽誤你們約會。”
“你任務完成了?這麼閑?”秦雲雁迅速回怼。
梁松雲悻悻地答:“用力過猛了,把人家NPC小姐姐激勵得找前男友打官司去了,這關考核人沒了,算我沒積分。”
“還得是你。”